蹈海

因信称爱

声息



岩融不知道自己遇见对方的时候是否算是个好时节,那时候星夜水洗般的灰蓝一片,之前都嘈杂得很,蛙鸣、风声、草叶簇着的沙沙声,当然这些都比不过岩融自身的声响。铁器钝且沉闷的声音是被敲进他体内的,伴随着玉钢、木炭粉、炉火和高热,即使已经冷却多年,那种炙热的声音仍旧会反复蜂鸣作响,响成渴望被挥舞的冲动、响成穿刺肉体的瞬间、响成一种燥热直白的渴求,遇见今剑的时节,他已被这声响烧的火一般滚烫。

五条大桥那头的今剑竖冠披甲,身上的血腥味远没有岩融的重,即使有,也不过是平白的在他那风雅中加了点重墨。他平静地站在岩融对面,不畏惧、也不好战,仿佛在刀之中天生便有的肃杀到了他身上便褪去三分,但他仍旧是锋利闪着寒光,一如他的主人,尚且是稚童便已经懂得杀戮的刀该如何握紧。

岩融身体里沸腾翻滚的声响几乎要冲破他的刀身,但就在他撞上今剑刀身那刻,那从未休止的声息忽然死在空气中,玉钢、木炭粉、炉火和高热,穿刺肉体的闷响,全都融成一片寂静的茫茫大雪。岩融往今剑的红眼睛里头看,他从里面看见了一个自己。


岩融自己待在本丸里头时常会反复回忆这个,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感到惋惜,那次的对战成了唯一一次和今剑的厮杀,往后便是主从同肩,再没什么针锋相对。当然练习的时候不在少数,但那毕竟和以斩杀为目的的碰撞不一样,今剑倒是很喜欢和他呆在一块,在他贴近的时候,那声音又会褪去几分,所以岩融也十分乐意和他黏在一起。

源义经住所里阳光比较好的时候,今剑会躺在他腿上,系住长发的发带散了也不管,睡得像只猫。岩融跟他一样,都喜欢温暖懒散的平静,过不了多久没法保持坐立的姿势,也同样睡倒下去,发出微小的鼾声。睁眼醒来时发现情况倒转过去,变成了自己躺在了今剑的膝盖上头,今剑就眯着眼睛看着他笑,红眼睛弯成一线。

他正在回忆过去的当儿,就看见今剑跑过来,跑到一半又停下来,绕到他身后抱他捂他眼睛,岩融转身把他拉过来,两个人瞬间仿佛连体同胞一般蹭在一块。今剑不复往日的样子,但这孩童的身形也是他陪伴许久的,他随武藏坊战死沙场时也未曾想能够再见到对方,甚至关于对方的终局也是日后才知晓,那就好像是隔着一个藏匿万物的小菩提世界,重逢的时候,千山万水的路,轻轻一跨便过去了。

今剑来找他,除了玩闹,还带着从审神者那里带来的点心和小东西,刚才怕捂他眼睛时摔了就放在远处,便又蹬蹬蹬跑去取过来。白色戴粉的大福工整的排在那里,这点小习惯倒是至始至终都没有变,在今剑尚且是大太刀时也是一样,长身玉立的男人捏着糕点缓慢的嚼着,末了还塞给岩融让他也尝尝,岩融从他手里咬去那块,发现还有糖粉粘在今剑修长的手指上头。今剑的手当然是好看的,修整干净的指甲好看,沾着碎屑的指腹也好看,岩融虽然对美并不执着,当下也没多想便把遗漏的粉末舔进嘴里,入口微甜。今剑怔愣的看着他一会儿,就扣住他的后脑勺吻下去,岩融也顺势再去汲取那甜味,这争夺倒是有几分无硝烟厮杀的味道了。一来二去,吻的就更深,具体滋味很难言明,只知道完全是一片交杂混合的甘甜。

岩融觉得自己是挺喜欢今剑的,所以当他看见今剑失却了成人的形态,变作身形娇小的孩童睁着茫然困惑的眼睛看他时,确实也想了很久。把刀重新融化锻出的还是原来的刀吗,一份喜欢改变了专注的对象,还能称为原来的喜欢吗?岩融搞不清楚这个,他只觉得今剑就好像死了一次,之后在居高馆又死一次,而哪次死亡都没有他的陪伴。

他想的入神,今剑就又用手捂他的眼睛,他跟岩融不一样,身体常年是冰雪般的冷,血腥味沾到他身上不久就褪去,留不下味道。他是个长寿的孩童,永远年幼,永远天真,永远锋利,岩融的双眼隔着眼皮抵在他的手掌之下,那凉意让他再次平静冷却下来。他握住今剑的手腕把他抱在怀里,头埋在对方的肩窝里头,他想自己和今剑不过是互相欠着,欠着欠着就走得越来越近,征战沙场如此,感情也是一回事。今剑遗忘了许多,他也没能一直陪着对方,如今的日子就像是做梦做来的,他不曾动过跟着修正者们的念头,只希望现在能把以前遗漏的都一点点补回来。

今剑从他怀里直起身子,叫他名字:“岩融。”

“怎么啦今剑?”

但对方并不说话,只是睁着眼睛看他。

岩融就又凑近去看,他往今剑的红眼睛里头看,往那朱红色的湖泊里看,里面又是端端正正一个岩融。他突然意识到对方眼中始终都倒映着他的影子,而就在他意识到这点的同时,四方风声倏然止息,天地寂静,金戈铁马声全然不见,喧嚣嘈杂下雪似的扑簌落下,融成一片无声的水洗星夜。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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