蹈海

因信称爱

如你所见

给可爱的盏@RAMPU ,前篇《路迢迢》 ,本篇是安定视角的过去补完,请先阅读前篇。




我当学生时认识的清光。我抱着要拿给冲田君的书往走道前踏去,路过画室,门口人流疏淡,但比往常多了不少,我想了想,还是走进去。有时候人细微的举动牵连深远,巨浪滔天却难以察觉,说的就是我,我尚未意识到自己走进了哪里,又走多久,我以为我只是从那路过,从某个人一生的小道擦肩。我站在那里,那是个小型画展,墙上挂满了,大约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我能看得出来,尽管它们之间差异颇大,却流着相同的血脉,有着同一个父亲。 

有人拍我的肩,你喜欢这个?他的声音很轻,我差点错失。

我觉得很好。

好在哪?

这时候这声音几乎像是在笑了。

色彩……我慢慢的说,那些颜色,混乱不堪、交错、重叠、却又奇异的和谐,我尽管不敢自称有多少斤两的品味,但跟着冲田君久了,还是懂得一些。但画它的的人必定不懂。我这么想了,也这么出口,站在我身边的人愣了愣,说,你说的很对。

我转过头,正对上他的双眼,我意识到那是一双死去了的眼睛。不是说它不甚明亮或鲜艳,只是那就像钉在镜框的标本,纵然鲜红,也是死物。他眨了眨眼睛,指节弓起在我胸膛轻轻一敲,像是在提醒我回神,我清醒过来,觉察出自己的不礼貌,略微尴尬的低下头。

不必这样,我倒是很高兴你喜欢我的画。加州清光,这是我的名字,我们还会再见面……现在还是多注意你手上的书比较好。他耸耸肩视线向下扫去,我这才想起正事,匆匆道别便离开,临别也未回头,只是眼前仍浮着那些画,怪异的协奏,他是如何画出这些的,用那双眼睛?我不知道。

我想知道。

 

 

 

再见倒是来得快,冲田君邀请我去他家里头做客,他一直任我的老师,剑道场也是他在管理,尽管如此,这日子大概也不长久了。那边三番四次请他回去,尽管冲田君拒绝了,但在我看来,他总是会回去的,学校的生活尽管清闲,但他过去的队友仍在战场拼杀,重返战场不过是早晚问题。至于我,我大约也会跟着他一起去,我想人一生必定有那么几杆标旗,只是许多一开始便看见,许多兜兜转转寻觅数十年,我的旗帜既然在我眼前,朝它走也是理所当然。

加州清光是冲田君的养子,虽然这么说,也是最近的事情,他在孤儿院长成,最近在几个家中辗转了一番,最后在此生根。我坐到他旁边,眼角余光瞥到他的方面,那刺眼又夺目的色彩从墙壁边沿满溢出来,几乎要止不住。你在你的房内画这个?我问他,他点点头,我有点明白为何他被一个又一个家所逐出了。

我说了,我们很快就会再见。他还是弯着嘴角,仿佛有用不完的笑,但他的手很冷,眼睛也是,仿佛他生命里的火光都被他燃到了眼角眉间,我拍拍他的手,你别继续这么笑了。你这人真怪,加州清光眯起眼睛,哪有不让人笑的?难道我要哭着对你。

你这笑可比哭难看,再说了,冲田君也不会介意你是否笑的讨人喜欢。我话音刚落,他就愣住,随即表情慢慢凝固,最后只叹气。我就说嘛,你确实和别人不一样,我第一眼见着你,就知道啦,大和守安定,安定,安定,他反复念了几遍我的名字,这回是真的微笑了。你要进来看看吗?

我自然不会拒绝,我跟他走进屋内,果然和那日在画室内的场景如出一辙,怪异的和谐,像是在泥土中发光的星星、麦田里的鱼、沙漠里的丛丛白鸟、海里开的花,尽管美,却不合理。我确实不懂这个,他侧身走进屋中,站在这一片沙海之间,我看不见……也不对,我能看,但是看不到分别。你看这些,他的手指沿着线条和色彩滑动,它们都是灰色的,漫无边际的灰色,在我眼中,这就是全部。

我开始以为他是在暗喻什么,随即反应过来并非如此,他仅是在陈述。我走到他身边,赤红?摇头。碧绿?摇头。金黄?摇头。墨蓝?摇头。亮白?摇头。我明白了,他只是使用它们,于他而言,万事万物,皆是漫天惨灰,他会画,却不懂画,我问他,你为什么说我不一样,加州清光又打量了我一次,这才慢慢开口。

你不是灰色的。

不是?

对,不是……我不知道你是什么颜色的,我没有这个概念,但总之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在一片灰蒙蒙里头看见你,相当扎眼,不过我倒是蛮喜欢的。我太清楚发光的含义,只知道是某种颜色越发明亮最后灼热伤眼,对,是白色,在我看来,你就在发光。

后来和他的相处中我了解到,他对你说话,十句中九句都是真的,只有最重要的那句是假话。他在冲田君面前会把那锐意收起来,变得温和亲近,但在我面前又不同,仿佛把对他人隔绝的孩子气都在我身前拿出来,在稳重的同时和我打闹,半真半假的说着话,有时候你会觉得他实在感情用事,有时又觉得他其实什么都明白,不过是爱装作感情用事,他就像一叶到你手中已经千疮百孔的船,不知什么时候就沉了。

你只能尽力看着他,以免一同沉没,因为这么多年,我已经从陆地走至他的船上,回不了头。

 

 

 

加州清光在冲田君那安家后便转与我同班,做了个邻窗,一同飞奔出门,朝着冲田君那里去。他逐渐变得有生机,却越来越少画画,倒是往剑道场跑的勤快了,我知道这是他生平最爱,如今戛然而止,确实蹊跷。问他,他次次都是敷衍着回答,最后我实在看不过去,在剑道场和他一通对斩,他初学不久,时间不及我长,纵然有天资,最后也还是力竭败阵。我同他一起气喘吁吁,问他,到底为什么?

我和你一样,安定,我也要跟着他呀。

他终于抬眼,我恍然,那旗帜已不在我一人眼中飘动了。

他到底是选择了在此处落脚,不再离去,我当然是为此高兴的。然而白驹过隙,势不可挡,该来的都会来,冲田君终究还是回去了,他放不下。我和清光也随着他的步子进了那个组织,成为后备战力,这条路我踏上了,就一定要走下去,我看着冲田君的背影走了太久,哪里还懂得其他的路。他死后,我想着撑,也是要撑下去,清光却留下辞呈,从我的生活中走了出去。我不敢置信,我以为我清楚他的性子,但又想起他的言辞惯性,九分真心,一分假意,冲田君有时都分不出,我哪里来的这个自信。

只是失望之外也有庆幸,希望他远离战场,能再执笔画画,也没什么不好。虽说如此,大战在即,我还是忍不住和他见面了,之前都是忍着,有消息就好,见了也是无话可说。他还是老样子,不过是身上的血腥味换做了颜料的味道,对我讲的那番话,我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可我宁愿相信那是真的,若是假的,他大概还是要做傻事,我拦不住他。我起身离开,去打这最后一役,为自己的剑、自己的路、自己的道而死,也算是得偿所愿。只是一点不美,加州清光这家伙最终还是来了,我其实不敢说自己是全然希望他不回头的,只是想见见他,我的年少时代太短太短,好像从见了他才堪堪开始,才懂得嬉笑怒骂,爱恨情仇。

他不说全然真话,我却是什么都不说,似乎也不比他好上几分。

只是万幸,我们都没死,虽然狼狈不堪,到底活着。他昏睡的时候,我就看着他,免得他沉下去,我不太敢睡,上次我一宿未合眼在所里等冲田君,他也没能回来,此时清光如此,我睡了,岂不更糟。他醒了,我把他的箱子也拿来,摆开纸笔,对着他描摹嘴眼,我没画过,想必完成作也是相当拙劣。我的心中还有个疑问,只是不知该不该讲,待他对我这涂鸦评头论足一番过后,我才开口。

清光,你当初说,我在你眼中的颜色不是灰色的,这究竟是不是真的?

九分真心,一分假意。

我不知道。

我想知道。

他怔愣一下,倒是毫无迟疑,回答我的疑问。

是真的。

他的眉眼弯起来,我注意到那不再是一汪死水、标本似的眼睛,泥土中发光的星星、麦田里的鱼、沙漠里的丛丛白鸟、海里开的花,尽管美,却不合理。但美又何须合理,沙海里开出的花,又有什么不好。他拉过我的手,指尖温热,说,不然在这片茫茫人海中,怎么我总能找到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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