蹈海

因信称爱

宿命

大太刀大和守安定。




加州清光是在车祸之后慢慢才发现事情不对劲的。

他在尖锐的鸣笛声中骤然回神,眼看就要被撞倒,被人拉住手一带,这才避开一场飞来横祸。但这个结尾,其实也说不上是好是坏,加州清光有点诧异的被紧紧拉着,完全想不起自个是怎么站到这里的,又是来做什么的。救人的勇士倒是没责备他,只是喘着气道:你可小心点啊。

加州清光这才再次醒过神来,有点儿不好意思:谢谢,我一定多注意。

这是他头次见大和守安定,两个人相互说着体贴的话,一起去喝了个茶,而后就此别过。

加州清光回了家,也还是丝毫想不起自己为何走到那条路上,倒是从衣袋里搜出一张信纸来。这信纸也不是个凡俗物件,明明薄薄一张,却重如生铁,好像是生来便死死粘合在一块儿,他是废了许多力气也没能拆开,索性也不管了。日子还是照常过,不多想就不多想,何必给自己增添无谓的烦恼。

加州清光打着这么个好主意,事情却偏偏不如他所愿,就这么一场并未发生的祸事,便让他往后的日子完完全全的不同了。安生的时光还没过去几天,他去银行,这就发生了抢劫事件,加州清光依旧是愣神着,心想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话讲得有理。上次车辆的鸣笛声合着子弹飞驰而出的声响向他窜来,这么个紧要关头,又是被拉了一把。

加州清光定睛一看,大惊失色:怎么又是你!

大和守安定笑的愈发不好意思,连长发的末梢都有点含羞带怯的晃动起来,然而这不好意思归一码事,手上的动作又归了另一码事。只见他利落的从腰侧也掏出两把枪来,在加州清光难以置信的注视中精准的打中了劫匪的膝盖,而后拉着加州清光急匆匆的从尚未回身的众人中穿了过去,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混入人流之中。两人跑的气喘吁吁,手心的汗黏腻的蹭在一块儿,热度惊人。

总算是停在小巷中,加州清光便抓紧时间发问:你——

倒也不知道问什么,照理还是该感谢的罢?他便又先客气的说了声:谢谢你啊。然后紧跟着就是,你怎么也在那银行?怎么带枪?怎么身手如此利落?

大和守安定受了他这么一叠声的疑问,倒也不急了,吸气吐气都显得均匀,一派的平和:我也来取钱,碰巧的。

加州清光也跟着说好巧好巧,心道八字:避重就轻,胡说八道。

然而对着救命恩人,实在讲不出这话,他也只好跟着笑:这样啊……那我还得回去跟着做个笔录,不然,之后也不好办。你是不是也要跟着?看大和守安定虽然脸色平静,额上却还是布着层薄汗,他便伸手想要找能擦拭的东西,一掏,又是那张信纸。

他愣神只一瞬,再抬首,大和守安定又不见了。

回了银行,哪里还有什么劫匪?加州清光疑心自己是白日做梦,又或者生出什么怪异幻觉,可是他的手心还残留这么一份热度,说是作假,也实在不能。他心中隐约觉得,这恐怕只是个开始,日后这般的事情,也绝不会少。人的预感多少要成真,这次也不例外,而且应验的太快、太精准,像是一记猝不及防的利箭,倏尔便刺过来。

于是他的惯常生活就这么开始突兀的变得多姿多彩起来,几乎对祸事到了司空见惯的程度,譬如,即使只是在夜间散步,也会遇到从泥土中钻出的异兽袭击。他愕然的看着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大和守安定手持古怪的器械三下五除二的解决这散着血腥气的怪物,照旧是一点歉意的笑容,夜风凛冽的吹,清光被冻红的耳廓听见风里飘来一句扭捏的,好巧。

他都懒得搭理对方了。

于是,类似于被劫机的匪首,又或者是半途坍塌的吊桥,再者是从兽笼逃出的狮虎狼豹,这些都变得不值一提起来。大和守安定好比那童话故事里可斗恶龙的勇者,总是能在加州清光身陷危机的那刻施施然的来,手段利落精准,再多危险都像是泥堆出的,只得四字:不堪一击。

这么一来二去多了,加州清光便也习惯了这险象环生的日子,反正不论如何,他永远是能幸免于难,且半分也伤不到。可这世界无论受了这连带的何种伤害,总是能迅速恢复,一点痕迹也留不下,疮疤都无,他便也生出疑心。等到大和守安定将他从地陷的边缘一把搂抱住拉出,他看准时机,迅速出手拉住着无处不在的勇者,在对方的怀中抬首:不许逃。

大和守安定紧紧抿着嘴,什么危机都难不倒他半分,此刻却显得慌乱起来。

加州清光只好叹气,放柔了声音:好啦,就当你三番四次救我的答谢,去我家喝一杯罢。

这次他们便没那么简单的就此别过了。

 

 

 

大和守安定其人,当得上一声来无影去无踪,简直像是天上掉下、虚无里生出的影子,就连背景也一点都无。现在加州清光倒是没个固定居所了,反正不出三天一定出事,闹鬼都是常事,他干脆时常去各地走走停停。拉着大和守安定回了家,加州清光这么一路短暂的交流就看出对方不是什么擅长谎言与隐瞒的人,但却也死守着牙关,真话假话都不讲,实在很闷。

加州清光也不恼,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和办法去找到真相。这毕竟是个现实的问题,生活改变的这样突然和危险,不怪他心里头那点困扰和烦恼愈来愈多。大和守安定想必便是这变化的主因,这个念头他也是认的无来由与笃定。然而他心里发着狠想怎么也要知晓真情,却忘了自个也是不胜酒力的,醉意来的很快,加州清光最后只瞪着迷茫的眼咬牙切齿:怎么——你竟然比我清醒啊——?

大和守安定分明生的一副不食烟火的样子,却千杯不倒,这事实叫他很有些没来由的愤懑。

被埋怨的人还是抿着嘴,这种其实与他无关的怒气也接着,小声的道:不好意思,我其实没喝过……也不知道会这样。就是这么无辜才叫人生气,加州清光捏了拳头轻轻捶了对方一下,更有些心酸。他难道不明白吗?他心里清楚,哪怕这是祸首,若是没有大和守安定,他早不知死了几十上百次了,就是最初那次,也避不开。对方想必也并非怀着恶意伴在他身边,但加州清光就是有点不快——他什么都不知道,哪怕这是个阴谋,他也是个一无所知的路人。

哪有这样不幸的路人?简直像是所有故事的背景灾祸都祸及他,纵然是众生中渺小一员,却被拉扯进曲折情节里。至于主角,那恐怕只能是大和守安定。

哼,烦人的主角。加州清光不满的嘟囔句,自己也知道这纯属赌气了。

半晌没有回音,抬头一看,大和守安定一副被踩了痛脚的样子,有点慌忙的摆手:不,我不是。

加州清光大张着嘴,脑内不受控制的想:还真是啊?

余下的事就略略严肃起来了。

两个人好不容易摆脱了酒意的影响,正襟危坐的面对面,大和守安定似乎是对着他不屈不挠的样子毫无办法,只好说了来意。其实对方知道的也不是很多,但不要紧,总是比加州清光知道的要多,还很关键。他听完,一时间也难以做出反应,半晌才叹气:这么说,我们都是小说里头的人物咯?

大和守安定老老实实点头。

你不是主角?加州清光很上道的问,他实在是看不出比安定还有主角相的人,试问——哪个路人能随手掏出镭射枪啊?

大和守安定老老实实摇头。

那谁是?难道是我?他忍不住笑,然而大和守安定并未跟着一起笑,于是他笑了一会儿,也笑不出来了。加州清光指着自己的鼻尖有些无力:你怎么知道谁是,谁给你这个判断的啊。

大和守安定想了想,拉过他的手低声道:遇见我之前,清光也有自己的生活罢?

这话问的古怪,但加州清光还是答了是,安定便接着他的话往下:但我呢,我是没有的,我从一有自己的意识开始,便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去保护你,去救你。至于其他,像是拯救世界保护民众之类,那不过是附带着的举动,我来,一心一意都只是为你一人。

加州清光想:好,不愧是书中人,舌灿莲花啊。他是不是讲情话也都毫无意识?

微醺的暖意尚未完全离去,他便也些飘飘然,道:这么说……我是注定要遇到你的,这看来不是缘分,而要叫宿命了啊。

或者说是剧情需要。

加州清光惊讶于自己竟然如此轻松便接受这个境况,甚至还有闲情分心去想,这究竟是个什么故事呢。

他瞧了眼旁边似乎也逐渐有点醉意上头的大和守安定,觉得大概也不算是个坏故事。

 

 

 

既然两个人的命运这么被系在一起,干脆也就结伴一同住着了,三不五时也要应付那些天降横祸,离得近还容易解决一些。大和守安定倒也不推辞,他真的就如自己所说,身无一物,空荡荡的走在世间,因此生根在哪里都是无所谓的。

我一定是为了与你相见才诞生的,他这么对加州清光说。

一句原本深情的话被这么平淡的讲出,反而更叫人不知所措,加州清光哑然半晌,也只能脸上发烫的快步往前了。

唉,恼人。

但这样的烦恼也是带着微小喜悦的,于是他也很高兴的这样天天烦恼着,小说又如何?哪怕这是个纸片构筑的世界,倘若展现在他面前的是这么一副光景,他也甘之如饴。至于大和守安定的推测,他并不完全当真,若真是主角,想必得有个前景,又或者说有个注明的目标和作用罢?可加州清光的日子除了多出这么些未知和一个相伴的人,并没有什么预示和指引,他也就不做多想了。

不过他心中到底保留着一丝好奇:究竟是谁写了这个故事?

但这就不得而知了。

那丝疑惑淡淡的融在他心间,虽然在那,却不很分明,因为大和守安定的陪伴更是逐日淡化。加州清光习惯了如此生活,即使偶尔想起,也很快摆脱,毕竟没有结果的疑问想也无用。他坐在驾驶副座,旁边的安定握着方向盘一路在长道上左避右闪的疾驰,身后跟着一长条的黑帮追车外加激烈的枪响,也能有闲情逸致看风景。

据说危机中能产生吊桥效应,把这激动情绪当作爱意。但加州清光又想,如他这般成天遇见危机的话,这份喜欢应当不是慌乱中的错觉罢?

应当是——宿命。

他这么想着,忍不住为自己的幽默笑起来,随后扭头跟专心致志和黑帮比拼车速的安定道:我好像有点儿喜欢你了。

大和守安定手一抖,差点把车开下崖壁。

加州清光看着对方的耳廓红起来,忍不住大笑出声:若你是为了遇到我才诞生,想必我也是为了遇到你才在平淡中等到今天吧!从今往后,我们总还有很多事可做、要遇到呢。

从今往后。

从今往后。

他咀嚼着这四字,那份夹杂着烦恼的喜悦越发扩大起来,简直要将他吞没。身后的追逐仍旧紧跟着,危机四伏,可加州清光也不再把心思花在这个上头,反倒想:等会儿这事一切尘埃落定,要跟安定去哪里玩才好。想着便又去衣袋摸索要找手机,找来找去,却只摸出一张信纸。

久违的疑惑再次微弱的闪现起来,他盯着那张信纸想:怎么又是你?

但这算得了什么,跟安定比,都有些不值一提。他于是干脆利落的扔了那纸,看它迅速在夜风的裹带下迅速飞远消失,心想这故事还长的很,哪怕这便是宿命的指引,他也不是非要不可的。因此此时此刻的快慰,足以胜过未知的未来,他所求向来不多,也不愿做那虚无缥缈的主角。况且——

从今往后。

 

 

 

大和守安定永远会保护着他。

大和守安定永远会在意着他。

大和守安定永远会伴在他身侧。

这就是宿命。

加州清光因为这认知喜悦,却又有点悲哀,他想总有一天,他还是要知道这个故事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他并不希望大和守安定对他的亲密,也是这么一种剧情需要,尽管他能确认自己的态度,却无法把握安定。

总有一日,我要离开这本书。但不会很久,等我确认了,我就回来。

抱着这样不切实际的期待,他还是依旧和安定住一块儿,一张桌子吃饭,一块儿出行,日后若是可行,大约还会在一张床上睡觉。

他从没想过自己的期待会成真。

 

 

 

书中人若是从其中脱身而出,大约只能是算作是精怪了罢,加州清光对此还是很有自知之明,虽然出来,也立即的裹了套长风衣,顺带买了口罩围巾。多亏是冬日,倒也不算突兀,他有点庆幸的想。眼前这个外界,和书中别无二致,大约是因为作者写的是当代的事罢。想到自己此行目的,他寻了个小书店,便找到店主攀谈起来。

希望这本书足够有名,不然找到简直难如登天。

所幸作者还不算太落魄,店主听他问了几句,便道:噢,你说里头角色是叫大和守安定啊,那我就知道了嘛。作者也是这个名字来着。随后躬身寻找一番,递给了他一本。

回去我就要跟安定说,他就是主角嘛,结果还是我猜对了。清光颇有点自得的想,但并不翻开书页,只问是什么类型——冒险?那就好了,他松了口气,不是爱情小说就好。

至于这书,他并不会去看,总要为未来留点惊喜。

临走他又问,那作者呢?

几年前去世了,书店主人答。

加州清光看着书页上头印着的相片,看着那张和大和守安定一模一样的脸,心里知道这分明是两码事,却还是有点为这个素未蒙面的人伤心起来。把自己写进书中的作者也并不少,他很理解,况且世事大抵如此,纵然创造世界的人坍塌消逝,他留下的世界依旧运转着。

这就是故事啊,他的心柔软起来,这就是故事啊,比生命更长久、更远、更不朽。

熠熠生辉。

但这已经很好,他知道了作者是谁,也不再去追究他为什么写了,这也算是未知,这也算是潜藏的祈祷。加州清光已迈出步子准备离开,他得回书中去了,安定还在等他呢。店主却又小声道:对了,你应该是这书的书迷吧?

他的步子停下来:老板你怎么知道?

名字嘛,店主笑起来,你不是叫加州清光?这也是书中角色的名字嘛,听说作者也有个朋友,叫的也是这个名字来着。

噢,是这样啊。

加州清光的心莫名跳的快起来,接着道:这个人现在如何了?

他有些紧张的握住手,那张信纸鬼使神差的再次出现在他衣袋中,可它并不像往常那样黏着沉重,反而轻飘飘的。像风,迅速从他指尖溜走,吹向天空。

这个嘛,他去世的比作者早很多啊,那店主回答他,很久之前的事了。

 

 

 

听说他是死于车祸。

 

 

 

END。

 

 

 

 

 




致我的朋友:

很高兴你答应见我,我已经找了一个各方面都不错的店,等你来了,我们也可以谈很久。你是我的前辈,这段时间在我创作时遇到的困惑,都是向你请教,你的鼓励,也是使我能够坚持下来的理由。寄这封信之前我还是很忐忑,但想见你的心情压倒了不安,因此我还是很期待的,联系方式我附在了信尾,但我想你不会用的,因为这可是一次神秘的会面啊。

如你所说,我也认同创作便是一种需要负责的行为,如果这算的上造物的话,大约在字句之间也能诞生出一个世界吧。

虽说我在信里头很轻快,但其实这几句话我也是琢磨了很久才写出来,现实里,我也有点不善言辞……总之,只能请你多多包涵了。

期待与你的相见。

 

大和守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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