蹈海

因信称爱

一百次芥川申请了当主角,一次他没有



#00

故事的开头是这样的。

一日,芥川龙之介躺在贫民窟的街道一角,这一处虽然破烂,但对比产生美,比起其他,已算得上是个福地。他半阖着眼睛,因为吃的不多,也为节省气力。再者,熟悉的环境应对袭击总是方便的多。太宰便是在这时候施施然的来。他身上缠着绷带,面色看起来也苍白的很,瞥了芥川一眼,便自顾自的倚着墙角坐下。

芥川内心升起一股诧异——因他在这街道也算不大不小一个凶神,若无彻底击杀的信念同准备,平常倒真无几个人来招惹他。他蹙着眉瞪太宰,眉眼处处透着生人勿进气息,然而太宰对此淡然得很,完全不理睬他,似乎一心就要在此小憩。物以类聚,就算不聚也认得,芥川是性情阴郁,但不是会为一时意气把手臂搁野兽嘴里的人,因此考虑再三,也就由的太宰去了。

不知何时他自个也睡了过去,待醒来时,正正对上太宰的眼睛。芥川内心惊涛骇浪,面上巍然不动,罗生门没等他想好便应激性的击过去——自然未成功。太宰接了这一招,垂下眼,芥川注意到他的睫毛排的很整齐,像是一帘暗色的幕布,遮着只沉在湖中的眼。这眼盯上了他:你要不要跟我走。

这是太宰治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接着他又漫不经心的、平静的说:我还缺个下属,你想离开这吗。

 

芥川到后来也没想明白自己之所以跟上去,是因为‘跟我走’还是‘离开这’。

又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10

中岛敦,十八岁,从拘留所被保释出来时几乎是不知所措的。

为什么关进去,他心知肚明,无外乎是因为那白虎——他心里已隐约猜到了缘由,但又十分不愿意承认。这是他自个心里头的原因。明面上是他抢救,未遂那也是抢劫,反正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才摆出架势,对面便不管不顾的叫喊起来,敦一时慌乱,就这么顺顺当当进了拘留所。

他回忆了孤儿院众人的面孔一番,实在是无法从中挑出一个愿意存善心救他出去的来。

他有些犹豫的跟着警员往外头走,这才见到了恩人——是一位穿着剪裁得体的风衣的青年,和他年纪差不多大,发色鸦黑,尾端却染着白,浑身上下整齐干净,神色却冷冰冰的,好似他的眼耳口鼻手足都是冰凉,就这么一副端着的姿态。中岛敦又快速的打量了对方一番,他活的从来小心翼翼,自然也有着几分看人的小心,心道:这怎么也不像是愿意做慈善救我的人吶。然而他天性又藏着一份天真同侥幸,便刻意忽略这预感,只向着对方讨好的笑了笑。

这年轻人却并不理睬,只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跟过去。

中岛敦实在无路可走,眼下哪怕是独木桥也得往前,自然并不拒绝。

他同对方并着肩走。敦侧头用余光打量这人,只觉得他虽然面相年轻,却是一副完全的老态,疲惫的紧,又强撑着精神,看上去竟然比常人还要坚韧清醒了。对方没告诉他名字,中岛敦却从警员嘴里听着了,芥川,芥川龙之介。芥川也还是不和他讲话,一路都沉默。

后来走到河岸旁,中岛敦这才认出来此处便是自己作案的地方,又生出羞赫惭愧,头也低下去。芥川的声音同他的人一样冷冰冰的:把头抬起来。

敦顿时又抬起头来。

芥川的发尾随夜风轻微荡起,眼神如刀:还是你合适。

他没头没尾的这么说了句。

又说:事情只会越来越糟,到底我是不合适的,是我,就永远做不成。我也不愿在你跟前说这种丧气话,天底下若是偏要我找一个倾诉对象,也万万不会是你中岛敦——可惜只有你了,旁人照样做不来。我试了,不行。你天生就得干该干的,多一份少一分都不能要,强求,就要落得和我一个下场。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过得相当不顺?又凄惨又可怜得紧……你想过这是为什么么?因为你运气太差,还是后路不够,无依无靠……不是的,你如今境地,只是因为你命该如此。就这么个道理。你中岛敦的——命。

他一口气说了一长串,敦讶异的看着对方,心想这人肺活量也是很惊人。芥川却不管他那些胡思乱想,停了话头,又恢复成那冷冰冰的模样,叫中岛敦反倒怀念起片刻前他吐字如飞。他们又这样沉默的走了一会儿,芥川停下步子,再次没头没尾的说了句:我把他弄不见了。

他眨了眨眼睛,路灯垂下的阴影打在他的面孔上,那疲态进一步加深了:死……也就算了,到现在人都不见了……压根没出现过,哪里都没有。我想我还是错了。我已经努力太多次,不愿再做这事,说到底,也不适合。你这样的才适合……谁要你是中岛敦呢。语毕,他又弯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微笑:过往我恨不得立刻找到你,做什么呢,也不知道,只想着你从来没出现就好。后来一直躲你。现如今,竟然觉得没你不行了。

这年轻人拍了拍他的肩:日后再见罢。

不想见也没用,总是要见的。

中岛敦愣愣的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没追上去,他直觉地感受到芥川并不愿意再同他说话,纵然刚才对方说了许多,此刻却是实实在在说尽了。近处河流水声涌动,芥川的影子很快隐入夜色中,敦看了看这河,一道不明不白的阴影从中倏然窜起劈向他,他想要捉住它,最终却什么也没能想起。

 

 

 

#09

中岛敦,二十八岁,目前是一家便利店的店员。

青天白日,便有一群不知什么来头的人在街道上演异能大战,中岛敦一面感叹如今世道的治安实在是无甚大用,一边继续不动如山的待在店里。只要不打进来,这同他又有什么相干?也阻止不了罢。他正抱着这么点侥幸,其中一员便被抽的砸碎玻璃门飞进店中。

中岛敦惊的僵住,想着:等他爬起来再战出去,我就跑。

刚才实在是没法舍得看住店面的额外工资,毕竟此处是横滨。

此刻也实在没法舍得自己的命。

他警觉地注视着这人爬起来,刚准备再走出去,一道阴影便把其人又劈回去,中岛敦满面冷汗,见一裹着黑色长衣的人踏进来。较为可怖的是,此人并未去管那躺在一堆散落杂货的敌手,反倒歪了歪头,朝着敦走来。

中岛敦心想:完了,今天看来是要交代在这里。

又想:镜花总算愿意给了他手机号,这下可怎么办才好,不知对方是否给他留个发最后讯息的机会?

这时他终于瞧见站在他跟前的人——是一位穿着剪裁得体的风衣的青年,和他年纪差不多大,发色鸦黑,尾端却染着白,浑身上下整齐干净,神色却冷冰冰的,好似他的眼耳口鼻手足都是冰凉,就这么一副端着的姿态。他凝视了中岛敦一会儿,才哑着嗓子开口:虽然我想也是不可能的……你见过太宰先生吗?

敦倍感莫名:谁?

这年轻人又闭上了嘴,一声细微的叹息从他口中漏出来,他不再看中岛敦,也不看地上躺着的敌手,从这废墟中不管不顾的走了出去。远处站着一位别着蝴蝶发卡的女郎、与一位戴眼镜的中年人,他们对着年轻人招招手:芥川,回去了。

芥川回头看了敦一眼。

中岛敦认得出这眼神:溺水之人都如此。

他觉得奇怪,自己哪里见过溺水的人呢?一次都没。

可他就是这么觉得。

 

 

 

#08

中岛敦,三十八岁,是一家花店的店主。

他带着一捧花去了墓地。这是他挑了店里最好看的,还撒了点露水,非常可爱,非常动人,很称他那早逝的小妻子。其实那墓地也是空的,里头的盒子,也什么都没有,但敦虽然知她身死,却无法就这么摆脱她。他实实在在爱过她,自觉一生可能都跳不出去,有一个棺椁墓碑供他怀念,也能使得阵痛减轻。

墓地这个时间,竟然也有人比他到的更早,站在距离他的妻子的墓不远处的另一个墓前,一身黑,虽未做什么动作,却透着十足的哀愁。敦还未放下花,此人便走过来——是一位穿着剪裁得体的风衣的中年人,和他年纪差不多大,发色鸦黑,尾端却染着白,浑身上下整齐干净,神色却冷冰冰的,好似他的眼耳口鼻手足都是冰凉,就这么一副端着的姿态。他看了看中岛敦手上的花束:可以分我一支么。

接着说道:本来觉得这种东西也没什么用,没有必要……真站到这里,又觉得还是有比较好。

这本是十分冒犯的事,然而中岛敦瞧了瞧这人的眼睛,便好像看见得知妻子死讯的自己——大约是哀愁总是能引起共情,他可怜对方——那眼神是油尽灯枯了,好像只剩了零星火光,不久便将熄灭。他分了一支给对方,男人朝他点点头,走到原先站着的墓前,将花束放下。孤零零一支,看起来有点可怜。

男人生了一张十分不好亲近的面孔,敦原本也不打算再有交谈,却鬼使神差的开口:其实她没有埋在此处。

男人看了他眼道:好巧,我这位也一样。

他更觉得有些同病相怜起来。

敦叹了口气:其实我连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后来托人寻了许久才知道消息,也找不到了,我没有办法,只能这么搞。到最后我也还是不了解她,不知道她处在怎么一个世界里头,此前种种,全凭她一人努力撑着,我半点也帮不上做不到……这墓碑,到底是自我安慰更多些,活着时无能为力,死后来弥补,其实也很可笑。他就说到这里。

良久,男人再次回了他:我也是。语毕咳嗽了一阵,很激烈,咳完整个人都虚弱了几分,又拉起一个苍白的笑脸:不过,我看我过不久也得躺进来了。

中岛敦将视线移到那墓碑上,那是一张年轻人的面孔——只有死者可以逃避衰老。就像他和他的妻子,他已经渐渐老去,可她总是那么年轻、那么美丽,一朵花,也是标本,再不会衰败。

男人接着说:很奇怪,过往他怎么自杀也死不了,自从换了我,哪次都能轻松成功。他倒是得偿所愿——哈,他总是能按着自己的意思活,不来管我。

这语调很是带了几分恨意。

又骤然软和下来。

男人朝中岛敦笑了笑:知道吗,我开始有点后悔了。

 

 

 

#07

中岛敦,四十八岁,正在自家公寓的沙发上小憩。

他在睡梦中短暂的醒来了一小会儿。

电视还开着,播的是警方同——什么来着,总之也是个管理异能者的部分,总算是经过数年的计划,将横滨的港口黑手党重创。中岛敦抬眼有些迷茫的看了眼,画面同传来的声音吵吵闹闹的、喧哗,他已经有点上了年纪,喜欢安静,便抬手关了电视,合了眼继续睡。

过了会儿,总觉得睡着不安稳,又打开来。

已经不是刚才的报道了,换了音乐节目,柔柔的、轻缓又叫人安心,中岛敦看了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那悸动也失去。他重新关掉了它。

 

 

 

#06

中岛敦,五十八岁,死于车祸。

他年幼时曾在孤儿院待过一段时间,但很快被一户人家领养,为人勤奋又积极,还很坚韧,一生都很顺遂。到此,也无什么太大遗憾。葬礼上,亲友都来了,人群中并未有一个穿黑衣的老者——他一生都没有遇见过这么一个人。

 

 

 

#05

芥川龙之介,四十八岁,前黑手党成员。

他能活到今天实属不易。过去他做了许多不见光的事,却又选择半途急流勇退,最后跑到这么一个人烟稀少的小岛上过活,这么多年复仇追杀的人总是一波波,却没有一个见着他的面——尽管他曾选择一度叛逃到侦探社,那个过去的栖息地最终还是选择了保他,或多或少,减少了他生存的难度。

今天却没有。

芥川其实记不得这仇人是谁,是哪个人死在哪里又是谁的亲朋好友子孙后代,他完全记不起来,却又坦然,平静的靠在椅子上,神情照旧是冷冰冰的。复仇者眼看着要将他一招毙命,他也不躲不闪。

反正太宰先生也死很久了,他想,是时候了。

或许下次就能见到他。

或许下次他就能活的久一点。

他又莫名想起了中岛敦。他已经很久没想起这个人,他意识到自己其实在躲着对方,好像对方见了太宰,就要把原本属于他的拿回去。他在胆怯。而今总算不用了,因为他就要死了,他决心日后可以坦然点面对这命定之人。虽然这命定的位置现在属于他。

芥川等着死亡亲吻他的额头,这当儿,又想了中岛敦一次。

他觉得对方就像个魔咒。

 

 

 

#04

芥川龙之介,三十八岁,前武装侦探社社员。

Q:或许是你不适合呢?

A:……或许只是这次。

Q:其实你也想过了吧,也许你真的不适合,也许你不该争的——你已经把这些完完全全想过一遍,可你不愿意承认自己想了。你还怀着一丝侥幸。不过没关系,这也不算结局,你若是愿意,大可以继续。像你说的……或许,对不对?或许下次太宰治就不死了呢。

A:中岛敦呢。

Q:什么?

A:我说中岛敦。

Q:我以为你不愿意谈起他——其实也没必要谈,你还是专心自己的事比较好。

现在他跟你半点干系也没有。

 

 

 

#03

芥川龙之介,二十八岁,武装侦探社社员。

他和太宰治一块儿出任务,结束了,太宰却不愿意就这么回去,便拉着他去电影院。芥川向来听他的话,也就顺着他的意思去了。他是八年前太宰跳河时救了太宰的,身世清清白白,背着个罗生门,却全无使用它的控制力同技巧。虽说侦探社众人总是嘲太宰带回这么块冰山,并不有趣,逗起来也没意思,到底还是接纳了芥川。

太宰抱着份爆米花看那毫无深意的电影,似乎在瞧着屏幕,又似乎全然不把这放在心上。

他很精神的同芥川道:我准备再试试投河,或许这次能成呢。

芥川顺着他的意思点头,太宰似乎觉得没意思,又转回去看那电影。

过了会儿。也不是,毕竟芥川隐忍了许多年。过了会儿,芥川轻声开口,像是怕惊醒一个梦,他说:太宰先生,你以前在黑手党,有没有一个学生——

太宰回头看他,黑暗里只有荧幕的光打在他的面孔上,也印在芥川面上,弥漫出一片惨白。

太宰治道:什么学生?

 

 

 

#02

我承认,我是怀着那么一丝侥幸的。我想既然那个人可以,为何我便不行呢?我想或许换个时间、换个地点、换个身份,换个世界,我就能得到新的机会。有些机会永远都不会再有了,我彻底的错过了它们,现在,我想试试看。或许我是错的,或许一切会更好,又或许一切会更糟。可我从来没什么或许,就这么一次,我想试试看。我听那个人说过你们怎么碰见的,这次,我也要去碰个运气,倘若上天愿意垂怜我这么一次,便叫我能够救到你——你过往救我一次,我也算还了你。

就这么一次,我不愿再只做你一个失败的学生。

一会儿见。

 

 

 

#01

芥川龙之介,十八岁,———

错了。

不是这个。

 

 

 

#00

故事的开头是这样的。

 

 

 

END。

 

 

 

 

 

 

 

 

#???

芥川龙之介站在河岸旁。他很疲惫,但又找不到其他地方,便这么直直的站在那儿。他独自从贫民窟爬了上来已经许多年,逐渐感到有些力不从心,倒不是说他精力不济,只是事务太多,他一个人也很难处理。下属虽然也算得力,到底还是缺了个战力,只是经了昨夜一场激战,他此时也没有思考这个的气力了。

他静静站在那,想,等下一个人经过这里,他就离开。

不想思考也得回去着手处理这事了,总不能一直拖着。

就在这当儿,他看见一个灰头土脸的白发年轻人从他右边不远处摇摇晃晃的走过来,满面疲色,似乎有许久未休息,脚步也虚浮的很。他又踉跄的走了一会儿,眼看着就要掉进河中。

芥川也不知着了什么魔,用罗生门把对方拉了回来。

年轻人到了他身边,依旧是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样子,他打量着对方,攀谈几句,又联系了最近的传闻,心中也有了底。也没什么坏处,毕竟异能者还是少数,怎么说,也算的上是添了战力。做不好,也不至于做差了。思及此,芥川的眼盯上了对方,他对年轻人说道:

你要不要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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