蹈海

因信称爱

好兆头



你是怎么成为被选中的那个?突如其来,一些事情降临到你身上,你变得与众不同,你会飞,你会变成其他生物,你的语言变得具有魔力,你彻底和平庸二字说再见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有什么征兆?你察觉到它来了,像是一道闪电,漆黑里惨白亮起的一刹那,你如同被电击般颤抖着。你浑身战栗。

芥川靠在我旁边的栏杆,夜是黑的,他的衣物是黑的,他的发色也是黑的……我看不清他的神情:你想表达什么,中岛敦?

没什么,我说,只是想知道究竟它是否与生俱来……我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能化虎了。

芥川这次没呛我:我以为这事你不会来问我。

我说:为什么?

芥川道:武装侦探社人很多,哪个不能问?我想不出你优先选择我的原因。如果我在你那个位置,敦,我就不会选我自己。

他的称呼变得柔和了些,因此我判定他并未生气,或许他只是不知道如何回答,或许他也不清楚。我想那并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事。当我意识到这点时,我开始感到些微懊悔在我胸腔里盘旋。前几次我触及到这些,总是小心翼翼,一开始,我们对彼此的观感都不太好,相互厌恶……如果你在沙漠里养花,你也会小心翼翼。

当我们在一起时,我很少提到太宰先生,我们总是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不碰触真正要紧的地方,假装漫不尽心、一无所知,并且毫不在意……这是生存之道。事实上,这是世上大部分人的生存之道,最后一句话总是留在最后一刻。

院长死后我回了一趟那里,奇怪的是,那种隐隐的恐惧已经完全不见了。它们甚至没有留下一点儿残骸。那些午夜梦回时的声音同细节……全部消失无踪,像是它们从未存在。我拿回了自己的档案。芥川在我身旁,微微仰着头,像是在注视月亮。月亮下会有什么呢?有白虎,有我,有芥川,月亮下有千千万万的世人,没人知道自己何时被选中。我问芥川,你生日什么时候?

他看起来有点儿诧异: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我把那张纸的事告诉了他,并且跟他说:今天是我的生日。但我完全不记得了,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这张表格是院长填的,我不认为他真的知道我什么时候出生的。但,那就今天吧。想到这个,我就想问问你。

芥川瞥了我一眼,平淡地道:我也不清楚,我这张表是我自个填的。太宰先生说要留个底,但我记不得了,就写了那天的日期。

他笑了笑:很随便吧?现在想想看,作为生日,那天也不算什么好日子了。

我回他:但要是没那天,我们现在也碰不着了,所以我还挺感激有这么一天的。

芥川看我的眼神俞发诧异,正如我所说,我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小心的爱,小心的恨,我承受不起选错了的代价。要是我没有,那我不会强求,可我有了,就不愿意让它逃走。

龙之介,我们的一生是否就是无数个错误?从出生的那天,我们就不知道自己来自何方,从何处诞生,我们不知道我们要去哪儿,之后的事仿佛就是无数个错误的累积和连锁。好孩子不会被虐打、不会杀人、不会无家可归,好孩子不会做错事,并且一步错步步错。龙之介,倘若其中任何一环要比它原本的模样好些,我们就不会是今天这样,不会在噩梦里徘徊,不会强求自己的温柔,不会变成一个残缺的人,一个不完整的人。

倘若我们在其外任何一个地方成为朋友,我们就不会只说那些无关紧要的事,而对真正重要的话语闭口不谈。我们都知道,那样的代价不是此刻的我们所能支付的。我们甚至不能负担我们自己。如果说一切事情中仅有一件值得庆祝,而非懊悔,龙之介,那就是碰见你。现在还不太好,还不稳固,还不知自己要去何方……可是有谁知道自己应该去哪儿呢?没人知道。我们都是气球,要是没人抓紧我们,我们就会越升越高,然后变成碎片。

芥川道: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也越来越能说了,敦。

我说:以后你会知道。你会知道更多。

他把视线从月亮那收回来,投到我身上,发出声不置可否的轻哼。该回去了?我问,他点头。于是我们一同从天台上往门那里走,从我身侧越过向前时,芥川短促的对我说:那,生日快乐。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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