蹈海

因信称爱

天下无鬼

如果拒绝一条路和一条路重叠
那么相见才会值得认真说再见




风雨大作。

青年赶到这庙中,已是被雨淋得湿透,进了庙一抬头,台上供奉的却不是什么神佛的金身,而是个半躺着的人。他愣住,继而喊:你怎么坐在那里?也不怕神佛怪罪。

此时庙外一道银白电蛇劈空而过,台上人的模样也短暂的显露出来,青年没大看清,只觉得对方一头红发甚是惹眼。

此人道:这小庙年久失修,破的不得了,几百年都没人来拜的。就是尊神,恐怕也是寂寞的呆不下去,要离开出游,寻其他供奉了罢。语气虽然不屑,倒是跳下来,走了几步,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根蜡烛点了,漆黑破庙被这一豆光融开。又从小庙四周拾了些柴禾,火光就又再亮了几分,青年因为冷,也就跟着坐下,哆哆嗦嗦把外衣脱了烤,自己也取暖:你也是来登高游玩的?

火光里红发男人的面孔露出来,颇英俊。

男子道:谁像你这样脑壳坏掉,来这荒山野岭登高?不知道这是有名的闹鬼地方吗,就算不闹鬼,夜里不看路,也要变鬼了。

青年也不恼,脾气很好的呵呵笑:那你做什么和我一块儿被雨困在这?

男子道:我住这儿。

青年讶异:据说此山多年前有妖魔鬼怪,你莫非就是?现今天下无鬼,我今天见了你,倒是很稀罕的一件事。

又说:这山闹了这么多年鬼,却真没死过几个人,据说就算猎户迷途,也能找到庇护所渡过一夜,只是第二天醒来下山便不记得。我左看右看,觉得应当就是这座庙才对。

男子神色一变,看来有些无言:感情你是专程来撞鬼的?

青年摇头:怎么会,我是听人给我卜算,说我命里有大机缘大造化,都在此山中,此后自然能逍遥一世,不再为枷所累。故而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

男子道:这是哪个不学无术胡说八道的阴阳师给你讲的啊?他们现在除了捉鬼开发的业务也太多了吧,安倍晴明的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青年道:如今世上无鬼,阴阳师也是要吃饭的,总不能让人在家饿死。还未问仁兄大名?

男子道:果真是天下无鬼,年轻人一点常识也没有,姓名这么重要的东西,哪个鬼怪会随便告诉你。你呢,怎么不说自己的名字?

青年道:我虽然没什么专业知识,但好歹知道鬼怪用名字勾魂,因此不敢说。

虽然这么讲,他又是一笑:但你对我并无歹意,或者说真是什么可怖鬼怪,我不说又有什么用?故而等到日出,告诉你也无妨。

庙外山雨坠势如河。

林间却静悄悄,几乎没有飞禽走兽的声音。

男子道:还挺狡猾!这里确实是有一份机缘等你,还等了很久。但并未讲明自己名字,而是继续说:这间庙来过许多和你一样寻找鬼怪、猎物或是从旁边山迷路的,夜里很黑很冷,火光又不大,兼之怕野兽来袭,故而会三两围坐,夜谈平生事。我这里有个故事,你听不听?

青年也很上道,男子摆出这种姿态,他便说:愿闻其详。

男子于是道:孤山夜寺——




孤山夜寺,是山上有名的旅游景观,当然不是对人,而是对些小妖怪。酒吞很少加入这个娱乐活动,倒是青行灯非常热衷,时不时和几个游人疯狂讲鬼故事,到天明前,还要幽幽说一句:现在,是第一百个了。非得把人吓得乱叫,她才咯咯笑的窜出去,接着就回到妖怪们扎堆地方继续恐吓小妖们,把一堆哆哆嗦嗦又想听的弄得四散奔逃,到这时酒吞才会无言的出场:你不要老是讲鬼故事吓他们。

青行灯义正言辞:我们就是鬼。鬼怎么能怕鬼故事啊!

酒吞:我们不是鬼,是妖怪。

青行灯:差不多啦,而且妖怪也不能怕鬼故事吧。

酒吞心想有茨木这个特级保姆在,这些小鬼哪里还有点鬼样,一个个被教的知书达理的,没事还帮助些游人下山,可以说是个个面恶心善了。再看茨木本人,简直是脑后生光,酒吞见了都要狼狈逃窜,免得被他那无边胸怀给洗脑。鬼要有鬼样!既然是鬼怪,生来比人力气大,食血肉,行恶事,现在搞得几乎吃斋念佛似得和善,像什么话?可茨木虽然纵容他们,却不许他们下山去人类村庄,说是想当鬼,就乖乖呆山上,酒吞心里憋闷,但他算是年幼,又打不过茨木这大妖,只能自己生闷气。

茨木确实很强,酒吞曾亲眼见他对战一阴阳师,还胜的很轻松,但他又有种怪异的决心,反正就是不许酒吞下山。更叫酒吞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明明这座山已经闹鬼闹到了白日见鬼的地步,但被茨木描述的形容可怖的山下世界却罕有阴阳师上来替天行道,以致于酒吞认为茨木这派言论纯属胡扯。

但山上的妖魔确实越来越少了——这也是茨木说的。

之前,青行灯慢悠悠道,桃花妖她也不见了,我去看了,树都枯死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酒吞道:你和茨木说了吗?

青行灯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每年这时候他都会消失几天,我哪里找得到?不和你说了,我要去准备新故事等人夜谈呢。说罢幽幽飘走。

茨木每年确实有几天行事神秘,不知所踪,就酒吞个人猜测,极可能是下山去了。顿时又觉得愤懑,因为茨木严于律人,松于律己。酒吞自打第一眼瞧见天地,旁边便有个茨木,到后来,哪里都是茨木,仿佛酒吞是个极珍稀的宝物,易于破碎,非得时刻紧跟着才行,让酒吞常常感到浑身不自在——其他小妖怎么就没有这种全方位多角度的呵护待遇啊?实在是心烦,但在真正能够打倒茨木下山前,也只能如此。

对于他这种叛逆的行为,茨木也不知道是觉得好,还是不好,一方面似乎很欣慰酒吞愿意同他打,一方面又毫不留手的在可行范围内打的酒吞生活不能自理。

酒吞看他眼神复杂极的瞧着自己,隐约有预感:自己大概上辈子得罪过茨木。

酒吞爱饮,茨木却很少沾,偶尔喝了,还要发酒疯的死抱着酒吞委委屈屈道:你怎么老是想下山啊?

酒吞也很委屈,也很崩溃:我怎么就不能下山了?

山下很危险!

酒吞好心提醒他:我们是鬼怪,食血肉;山下是凡人,食五谷。你确定他们比较危险?

茨木又不说话,嘟嘟囔囔的,酒气冒出来:等你见了山下的世界,就不会想当鬼了。又说,想当也没得当。

酒吞想开玩笑,这话谁都能说就你这个一心教化的鬼怪没资格说,更没资格对我这心心念念为祸一方有志青鬼说。茨木醉的厉害,酒吞年纪不大,只到他的腰,被抱在怀里,气都喘不上,又恼又急,踢了茨木一脚,然而对方只是委屈的含糊一声,抱的更紧。酒吞崩溃了,心道好鬼不和傻鬼斗,认命闭眼当做自己已经睡着。

但茨木除了对他保护过度外,倒也没什么大的缺点,酒吞好几次想要在他每年神秘出行时跟上,不是被发现就是不大好意思真的说一套做一套,因此到今年,也还是跟着一众妖怪在大江山老实等待。

但茨木一直没有回来。




到了第六天,酒吞实在是等不下去了。

酒吞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山,因为他的生活不是在实行试图下山就是在准备试图下山,因此收拾的时间也很短——东西都是现成弄好的。临走前,青行灯又来了:茨木回来看你不见又要对你进行言谈身教了!

酒吞道:那也是他有错在先,我是因为担心他才下山的。

青行灯打量片刻道:酒吞你知道吗,在你说担心时,真的显得特别不真诚。

酒吞比不过青行灯牙尖嘴利,跑了。




酒吞为了下山,还是做了许多准备,庙里有青年少年晒的衣服,因为青行灯的变脸猝不及防,有些就没带走,他也穿上。山下的风景愈发接近,他也很是有些激动,盖因一片迷人景象总是海市蜃楼,如今化为能碰能看的,实在让人心动。到了山脚,又开始下雨,他于是戴上斗笠雨蓑,缓步而去。

红尘三千界,乱花迷人眼。

酒吞实在是个进城的乡下人,看着大道上人来人往,尽管知道这只是个小村庄,也还是有些看不过来。

想了半天,觉得雨还是有些冷,便找了个卖吃食的店家,点了些他从游人嘴里听过的菜名,接着才摘下斗笠,安心等待。没成想端菜的人刚走到跟前,盘子就摔下来,哆哆嗦嗦扯着嗓子喊:是酒吞童子————

酒吞:什么?你认识我?

没等他纳闷完,整个店铺与住人登时逃窜一空,原来熙熙攘攘的街道,安静极。

酒吞:谁来和我解释一下啊?心里也纳闷,我这变容很差吗,分明不是青面獠牙的样子。

此时一个带笑意的女声响起:你还是快跑的好,待会儿他们就会带着五百个阴阳师来围殴你了。

酒吞一转头,乐了:跟他一样,这也是个带斗笠穿蓑衣,把自己捂的密不透风的人。

酒吞道:我这是头一次下山,怎么就这么大阵仗,不应该吧。再者,你不怕我?

女子笑道:我打过的妖怪比你见过还多,你说我怕不怕?

酒吞道:你是阴阳师?

女子道:从前是,跟着随便干干,现在是个无业游民。说罢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漂亮的脸:我叫八百比丘尼,这次是准备去京都找老朋友的。

酒吞有些感兴趣:京都比这里还有趣吧?

有趣,但是对于你这种鬼怪就不是很有趣了,京都的阴阳师都是扎堆儿算,耗也耗死你。如今天底下鬼怪愈来愈少,你个还没长成的小妖怪也敢独自下山?

酒吞心想我这是偷跑出来的,嘴上却说: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他们见了我就跑呢。

八百比丘尼于是款步走到柜子后捞出一堆卷轴,打开其中一张,上头赫然是个酒吞童子,只是比他高大,看起来虽然容貌英俊,却说不出的凶神恶煞,怎么看,也是个大妖恶鬼。她不紧不慢道:这系列卷轴人手一个,只要看到,立即通报给阴阳师,他们马上就来组团打你。

酒吞站起来,凑近看那画,只觉得说不出的熟悉陌生:这是我?

八百比丘尼道:以前的你,不过算是死了,现在的你是谁,我也说不清,这你得问茨木童子。

酒吞顾不上她打机锋,问:你也认识茨木?

比丘尼唰一声,打开了另一张卷轴。

这个茨木白发金角,威风凛凛,看来也很凶悍,很可怖。酒吞捞起回忆里茨木那副几乎是吃斋念佛的模样,怎么也不能和这画上妖联系起来,登时有些讷讷:他到底受了什么刺激啊?

比丘尼坦言:可能是因为你死了这个刺激。

我们以前也认识?

据他本人说你们是朋友,不过也算是你下属。

酒吞想到这个曾经的下属如今管儿子似的管他,登时悲从心来。

八百比丘尼却没给他忧郁的时间,镇定道:你该跑路了,再不跑你就要被围殴了,我要去京都,你要不就和我一路?茨木童子现在应该也在京都。随即身形灵动,跳下二楼便走。

酒吞回望了一眼身后的山峰,发觉远看时,它就不显得那么小那么破,云雾笼罩中,甚至有些莫测的危险。他又看了一会儿,转身就走。




走了一路,酒吞就问了一路,他其实不是多话的人,但头次出门,还是有些兴奋:这么说,大江山还挺有名的?

八百比丘尼不紧不慢:我可没有讲故事的口才,你随便找个城镇买话本,起码有五百个故事描述你和你一众小弟如何凶神恶煞为祸人间的。

酒吞陡然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的理想居然上辈子就完成过了,有些难以反应。

比丘尼继续道:因为你这么嚣张,所以你死了。

酒吞:好吧。

酒吞:我是被阴阳师干掉的?

比丘尼神秘莫测的念:算,也不算,你是被天下大势干掉的。

什么是天下大势?

八百比丘尼美眸一眨:天下无鬼。




鬼怪食血肉,凡人食五谷。鬼怪的本事是天生天养,后来用血肉增加力量,但是一个陶罐,怎么也不能再破开容量。人虽然孱弱,却是没有界限的一块儿海绵,走到最后,鬼怪就无路可走,只能尽力修炼,而后转世成人,摆脱胎中谜,继续往上。再者,八百比丘尼道,这世上终究是人比鬼多,就算是你,不也想着下山看看?看了人间红尘,哪个鬼还愿意继续上山每天看叶子,入红尘,也没谁有本事说自己就一定能走出来的。譬如大江山,虽然茨木童子在那里苦苦维持,巴掌大地方,同广阔人界比,不也和看新鲜一样?

酒吞这才领悟为什么三不五时总有人来这闹鬼地方旅游了。

酒吞道:可我从前死了,这辈子还是想做鬼。

八百比丘尼道:你兴趣爱好确实挺特别的,难为茨木童子陪着你一块儿闹,按你说的,这才吃斋念佛……他不做出姿态约束那些硕果仅存的小妖胡闹,明天就能有五千个阴阳师上山,人比鬼多,阴阳师也是能量产的。

茨木抱着他说胡话的样子偷偷从心里溜出来,让酒吞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感,再一想,这和自己关系也不大,属于从前那个大妖酒吞童子,就更伤感了。

茨木为什么去京都?

去见晴明的吧,我也是去见他的,毕竟城下之盟,需要三不五时维持关系的。

安倍晴明?我在话本上看到了,就是干掉我的那个?

不是他,没看到他身后还跟着一堆人团战吗,大江山名声太盛,不杀你杀谁。

你看起来是安倍晴明的朋友,做什么要和我讲这些?

八百比丘尼忽然不说话了,良久才道:念旧吧,突然想起以前的事,我怕我不敢去见晴明了……你也算是熟人,至少对战是很久。她的模样看起来不像在对酒吞说话:晴明快死了,天下又要乱起来,他会死,但我却不会,我永远都是这么……

余下都是雨声了。




去京都的路上酒吞短暂的做梦了。梦见自己是个大妖,肆意妄为,大江山热闹得很,哪里都是妖魔鬼怪,可是前方人间花花世界,竟然比这里还要闪亮炫目几分,令人嫉妒,令人渴慕,直到要血与火将它彻底烧尽。他也看见了现在自己身边的茨木,衣袍染血,精神昂扬,全盘不是那个处处小心吃斋念佛的妖怪,眼神也闪亮,只是看着自己。

那眼睛竟然比人间灯火还要明亮

但酒吞童子并没有看到。

酒吞醒来,明白了梦中自己所不明白的事:酒吞童子想要人间的情爱快乐灯火热闹,茨木却只想要酒吞童子活着。




京都就在前头,八百比丘尼却停下了。

我不去了,她说,不去这故事看来就很惨,但去了更惨。让我们快乐的活在彼此的回忆里算了。

她敢说敢做,真的就这么走了。

但茨木在那儿,酒吞却不得不去。

他这次小心的遮掩了自己的妖气,也遮掩了面孔,八百比告诫他在晴明屋子外头不要暴露,进去了倒是无妨。问了许多人,这才算是到地方,心里还有忐忑:要是茨木已经回转,岂不是白忙一场。心里又希望确实如此,毕竟茨木做事规矩,没有意外,从来不让他担心的。

八百比说安倍晴明快死了,府邸却丝毫没有这种气氛,反而有点让人熟悉的味道。

酒吞走进去,正看见一个女人走出来,面容依稀有点熟悉,甚至在心里想:原来你也转世重修了,真是情根深种。但却并不能想起她是谁。

女人长相美艳,有点儿侵略性,对他说:是你啊酒吞童子,他们在里面。说完就走,看背影却有点心神不宁,又有点决然。

酒吞不明所以,走进屋中,还没来得及打量,就被一个熟悉的怀抱笼罩。他嗅到了血腥味。是妖魔的血。不是茨木一个人的,是许许多多妖魔的血,浓郁近乎怪异。

茨木咬牙切齿的对他说:快跑!回大江山去!

酒吞抬头一看,正式那张话本中常出现的面孔,但是笼罩在一股不明不白的黑烟里,反而形容恐怖。他愣住:这是安倍晴明?

安倍晴明已经死了,茨木紧盯着那人,他死前和我说,斩鬼太多,终究会被其所累,我算是明白了……那只是个批了他皮的怪物,红叶竟然还执迷不悟。

眼前的晴明笑了:大家都是妖魔怪物,有什么关系呢?

茨木答:转世重修,已经是人了,和你可不一样。

哪里哪里,黑晴明很谦虚,人心似鬼,还不如你这鬼物赤诚,倒是很适合我施为。不过留下你终究是隐患,大江山不可能千秋万代,天下无鬼也是大势所趋,你应该明白吧茨木?

就算是你,不也向往世间情爱?

茨木只是继续说:酒吞,快逃。

酒吞道:你不走吗?

茨木握紧他的臂膀:总得有人拖住他……快回去,大江山是晴明布置过的,他进不去。绝对不要下山!又说:你从前从来没有听过我的话,这次听我的,好不好?我一定会回来的。

言语中分不清是交代还是恳求,隐约有点可怜。

酒吞想起梦里茨木比人间灯火更明亮的眼睛,一时无话可说。

此时晴明府邸之外,许许多多的阴阳师执旗拿符,围拢过来,人间大势所趋,族运沸腾,大江山的气运在这厚重的威压下几乎无法动弹。天色本就有雨阴沉,此刻更是风云大作,只等那些愈来愈多的人摆阵好,倾倒下最后后一击。酒吞深呼吸,看着茨木的面孔,像是要彻底记住它,随后往后退去。乌云聚拢,一道电蛇从空中劈下——




电光里青年的脸闪现而过,他随即说:于是酒吞童子便退回大江山,因而得以保存鬼怪的残脉……是这样?你莫非就是酒吞童子?

接着又喃喃自语:一个故事,起承转合,合情合理……你故事里的酒吞童子又不像能这样善罢甘休的。

男子道:这是自然。

青年又道:而且你身上没有半点妖气,分明是个人,又怎么会是酒吞童子?

男子笑了:你还说自己没有专业知识?

青年也跟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阴阳师一度横行天下,哪里都是速成班,耳濡目染,也会一点。你继续,我不给你打岔了。

雨还在持续着瓢泼之势。




酒吞顶着雨水回了大江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在重重追堵下回来,从实力看,倒一定是精进许多。他步履蹒跚到了破庙,准备进去歇歇,却看见青行灯正兴高采烈的讲鬼故事,听她的男子,则是常常看见。原来如此,酒吞想,醉翁之意不在酒,青行灯总有一天也会离开这里吧。

他更透彻的明白了大势所趋的意思。

酒吞没有进去,而是回了自己住处,往常都是茨木收拾,因此这几天没回,就显得很乱。酒吞停了一会儿,接着站起来,开始自己动手:他需要尽快习惯没有茨木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很久。

多年后人间术士为祸,毕竟从古至今,一个新兴势力想要名正言顺,必然打着比君王更高的神佛的名头。古往今来莫非如此,安倍晴明的长生叫人畏惧,自然没人触他霉头,而大江山上的鬼怪愈来愈少,虽然如此,酒吞童子的名头也不曾再次传下山来。

倒是朝中一位名将据说就是在大江山下的溪流中被人拾捡,从而一路高歌猛进,直到和安倍晴明打擂台,继而得胜。但在他胜了后,却没有再出征,不多时就消失了。

天下无鬼。

大江山自然也没有,甚至连阴阳师都能上山,查看一番,确实找不到妖魔,来大江山寻求刺激的反而少了,逐渐又成了一荒山野岭。




听到这里,青年再次忍不住打断:你果真就是酒吞童子吧!而且你这故事头重脚轻虎头蛇尾的,太不过瘾。

男子道:天下无鬼,人却很多,人心诡密,连鬼都比不上。世上人杀人的多,鬼杀人的比之不过。故事自然只记得好的可爱的,太惨烈的,又有谁愿意成天回顾细节?

青年笑道:你也开始吃斋念佛了?满嘴的似是而非。

酒吞无言:世事无绝对,当了一遭人,还是当鬼比较快活。

青年道:脑后生光那种?

酒吞道:再胡扯我就请你出庙在外快乐的淋雨到天明。

青年举手投降:我错了,你确实是个恶鬼。

故事讲了一夜,也快到天明,青年收拾了自己晒干的衣服,打算下山了。虽然不知道是否是机缘,不过确实是个好故事!他高高兴兴道,你虽然是恶鬼,也是个有趣的恶鬼,竟然让我很有一见如故的感觉,要是可以,也愿意同你做个朋友。跟你说,巧的很,我也叫茨木。

转过头,庙里却空无一人了。

茨木看那台子,竟然并不是空的,而是一尊塑像,但却不是昨日和自己谈天论地的鬼,脑后生光,面孔倒和自己有几分相似。

他这辈子没有什么大执着,因此只是一笑,也不去管。临走前,还朗声道:没人拜的神佛尚且要出走,没人可看的鬼怪又何必蜗居在这小山?天下既然无鬼,却哪里容不下几个人呢。

说完迈开步子,沿着小路下山,九曲十八弯,到了岔路口,隐约有个熟悉人影等他,一头红发,颇英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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