蹈海

因信称爱

偷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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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玄真人是专司炼丹的。炼丹房也是无相门禁地,因为灵丹这玩意儿在那儿都是硬通货,不仅是衡量门派实力的东西,也是小金库一般,炼丹房长老的丹室更不得了,谁知道哪天就练出吃一颗晋一级的呢?所以一向是严防死守,且着意不要被挖角。清玄真人干炼丹这行高不成低不就的,金丹的修为,也算是寿八百的老神仙了,只是近来无寸进,继续干炼丹,就显得有些被门派放弃了。

清玄真人自己倒是很看得开,他觉得就自个这资质吧,到今天也算是祖坟青烟了,倒没有很失落。八百年不好吗?数字多吉利啊!

修士之间打死打活那是家常便饭,但清玄真人对此并无什么体验,毕竟他是个拿铁饭碗的,又常年呆在炼丹房,打也打不到他头上——话说回来,要是连炼丹房都被一锅端了,无相门估计也完蛋了。清玄真人的生活很单调,也没有朋友,就是看看书打打坐兼之炼丹,充分发挥了他兢兢业业又混吃等死的风采。但就是炼丹房这地方,居然也有被盯上的一天。

无相门炼丹房连续失窃一个月了,时间不长,但是非常打脸。

清玄真人看着一众同门脸色铁青,忍不住八卦之心发作:抓不到?

同门打量他一眼,送他一个你太无知的眼神,把修真小报递上。清玄真人看了好久,才晓得原来无相门是被檀香子盯上了。这位仁兄也是修真界一朵奇葩,天资万年一遇,甚至有传言他是应劫而生,总之根骨比清玄真人这种修真界甲乙丙丁高到不知哪里去了,偏偏对大道没甚兴趣,就是喜欢偷东西,而且偷东西是雅趣,也不专挑贵重,合他心意,他就拿了,有些玩腻了还还回去——可以说是很风流了。几大宗联合通缉他这么久,也没成效,要说他开玩笑又太打脸,入门如入无物之地,要说他罪大恶极也算不上,因为把玩一下就还了,有时候偷的也是无关紧要:无相门照理不该被他再三光顾,毕竟也算不是一流大派,顶多是二流巅峰吧,可偏偏有人坏了规矩,在那里守着,守着自然不坏规矩,坏的是挑衅檀香子,看他要不要说一不二——结果人家就应邀又来了几次,丹房损失惨重,守门石像的帽子也不见了。

清玄真人忍不住笑了:也不怪师兄们急眼,毕竟灵丹偷了估计是还不回来。

同门:你别笑了,师兄正在脸色发黑的瞪你呢。

清玄真人咳嗽几声,站回去了。

反正他这种战斗力吧,清玄真人想,跟这事也没甚关系。他主意打得好,偏偏造化弄人,师兄们急急火火的冲进丹房,找寻一圈不见,又急吼吼问他:清玄,你看到那个小贼了不?!

清玄真人刚刚起床,睡眼惺忪:没啊?

师兄一跺脚:祖师爷金身塑像的鞋丢了——

清玄真人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又立刻端正脸色,假装自己不存在。

师兄叹了口气,打发其他人走了,端详清玄真人一阵:师弟,不是师兄说你,你的资质也是很不错,怎么就不思进取,混吃等死了?

清玄真人也很无奈:越往上劫数越多,我觉得我这样就可以了,爽也爽过了……你没看妙法师姐修的那样,欢喜不分,又哭又笑的,我还是精神正常到最后吧。

他一副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师兄也拿他也没办法,又一跺脚,走了。

清玄真人慢悠悠的晃到丹房,准备清理一下丹炉,捏个诀叫盖子升起来,就对上一张俊俏的脸。

清玄真人吓了一跳,丹炉那张俊俏的脸却很镇定:你是炼丹房的,我知道,你打不过我,不如我们私了罢!

清玄真人回过味来:你是檀香子?

他轻轻一嗅,空气中果真有股似兰非兰的清幽香味。

檀香子给他做个礼,跳了出来:喏,鞋子还你,好家伙,万年玄铁打的,费我好大工夫才撬下来。

那你就不要撬啊——清玄真人把这话咽下去,毕竟看来他还是年长些,在这小辈面前应该拿捏架子。或者说正经点:你不怕我通报上去?

不怕,檀香子嘻嘻笑,你一看就是个怕事的宅,上回我来这里,全部人都听到警报出来探寻,就你,看起来能再睡一甲子。

清玄真人的老脸登时挂不住,咳嗽几声:那你现在——你快走罢!

不走!檀香子反而打蛇随棍上了:你这炼丹房还有样好东西罢,无相门独门秘制,可以变换男身女身,和普通的法术不一样,是真切能拟态他性的。是也不是?

清玄真人又是一阵咳嗽:这玩意一听就不是正经丹药,乃是参欢喜禅双修时的助兴物,正是他本人发明为门派创收的。

市面上也有,清玄真人一本正经,想来你也不是买不起。

小爷自然买得起,檀香子叹息一声,但我要的可不是那些大路货,而是——你懂得。

清玄真人目光如电:那你可就买不起了。

檀香子哼笑一声:所以我来偷了啊。这种好东西不上报,有问题的可不是我。

清玄真人没办法了,这小子句句戳心,只是不知道他如何得知自己手上这试验品——没做好,他自然不愿意拿出来,却又不敢自己以身试法。檀香子像是看出来他的愁苦,拍着胸脯表示这都不是事儿,他正有一试验品为了解决双修道侣的性福生活而苦苦求他,一试便知。清玄真人想那就给吧,其实他也正烦着怎么处理,结果多嘴问了句:是哪位急着用啊?

檀香子笑眯眯盯着他,盯得清玄真人背后发凉,忽然有些怀疑是否该问这个问题。

檀香子果然石破天惊:乃是那南海神尼鱼容。

清玄真人恨不得把耳朵割了,也不想知道这种分神期大仙的八卦啊!

你别说了,你给我立刻转身就走。他气势汹汹道。

是你问我的!檀香子摊手,你这人挺好玩的,下次还来跟你八卦。

随即在清玄真人痛不欲生的眼光中捏个诀神行而去了。




福祸无门,惟人自召。清玄真人从此和檀香子成为八卦之友——单方面的,他可不要承认自己听的津津有味。

怪不得你横行几十年也没人管,偷的东西也千奇百怪,清玄真人深呼吸:感情你偷的都是人家的隐私物品。

是也,檀香子道,这就是狗仔队的专业素质。

狗仔队是什么?

解释不清啦,总之就是专业八卦——不过也得我实力高啊,不然早被人间蒸发了。

清玄真人倒是承认这点,也很痛心:好好地资质,怎么不专心大道,净是旁门左道?

檀香子呵呵一笑:好好地资质,怎么不专心大道,净是混吃等死?

清玄真人噎住。

檀香子却叹气:你不懂我这种身负使命的压力,应劫而生知道不,五百年前的陀耶星划过天际知道不?我乃是星光所负,生来就要牛逼哄哄的横扫天下的,这么多年偷东西,那都是为了陶冶情操,不要大开杀戒,开启末法时代耶!多么辛苦。

这次轮到清玄真人呵呵了:你的传闻我知道,可传闻只是传闻,你的天资也只是中上,哪来的逆天资本?也不怕闪了舌头。

檀香子用你这凡人的怜悯眼神看清玄真人:唉,孤独求败的感伤你不懂啊你不懂,说着还放开嗓子唱起来:无敌——是多么寂寞——

清玄真人差点儿气笑了,就他这也能自称无敌,果然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你那是什么眼神,檀香子不满道,难道我长得不好看,天资不高,声音不好听么?

清玄真人打量半晌,不得不艰难的承认檀香子说的也没错。

要知道倘若我不想死,这世上就没人杀得了我,檀香子又叹息一声,实在是太可怜了我,还经常被当做小贼追,修真界欠我一个和平奖。

什么叫当做,你分明就是啊!

清玄真人把这话咽下去,看檀香子继续表演:魔尊身菩萨心,我真是,嗨呀,连我自己都要被自己感动……

清玄真人忍无可忍,一脚踹过去:给我滚!不要枕在我膝盖上说这话!

檀香子于是滚了。




洞中无日月,日子就插科打诨的过,比之过往,就是多了个斗嘴的。檀香子自称为修真界八卦小报的主编,可听众也只有清玄真人一个,而且非常赖皮,次次都要蹭到清玄真人的腿上躺着,称之为天下第一享受。清玄真人实在是没看出这有什么可享受的,不过打苍蝇打多了都要手软,他不想挣扎了。

清玄真人是从小顺风顺水到大的,生于小富之家,爹亲娘爱,兄弟和睦,十四五岁家里请了躲雨的过路人休息,这位仙师便把他带回了无相门,后头还是和师兄们兄友弟恭,可以说是修真界一大风水奇迹了。以致于清玄真人养了目前这副好脾气,又懒散,浑像一个大号绵羊,只知道吃草欣赏风景。

这么一说,檀香子瞪大眼,真人的小天劫心魔劫到底如何过的?

清玄真人眨眼:你问这个作甚?

不能说?

也不是不能说啦,清玄真人想了想,其实还蛮简单的,心魔劫里我还是在家里长大的,就是年纪到了,要上京赶考,夜宿野庙,被一群狐狸精啊鬼魂啊白骨精啊抢来抢去的折腾,反正就是不让我去考试。檀香子哈哈大笑,说没想到啊真人居然梦想是开后宫,真是真人不露相。我觉得应该是我没体验过情爱,所以心魔劫才要钻空子,总之我和一堆精怪斗智斗勇,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她们,临行前那狐狸精还赠了我香帕,叫我记得回来找她们。我进京赶考,得了状元,殿试又被皇帝相中,要我做他的便宜驸马,我想不对啊我还得回去找她们,就拒绝了,皇帝大怒,也没有对我怎样,但是选官就磕磕绊绊,公主也一气之下出走了……官没选好,父母就得急病去了,我伤心又懊悔,又丁忧回去。路上遇上那野庙,却发现一众精怪全死了,庙宇也毁了,走来一个道姑问我:你可悟了?正是公主的脸。我心中一个惊雷下来,什么红颜白骨,都完蛋了,没有状元也没有家破,我还是在庙中,我于是悟了。

你悟了什么?檀香子看他。

悟了那尼姑也是幻象,给了她一剑,于是从梦中醒来,与众学子同登金殿,再见一次皇帝。不过我也懒得写了,交了白卷,皇帝肯定大怒啊,不过这不要紧——仙凡有别,我腾云驾雾而去,摘星揽月,大道长生。心魔便破了……你呢?

清玄真人是真的有些好奇,不知檀香子这样没心没肺的人,心魔里看到些什么。

我嘛,我和你不一样啊,檀香子调整了躺的姿势:我经常遇到心魔,时时刻刻。

清玄真人想说不可能,可檀香子的模样又不像说笑。

真的?他小声问,那岂不是很难受?

肯定啦,檀香子叹口气,实不相瞒,我在那口丹炉里见到你前的一刻,就在和心魔战斗呢,醒了第一眼就是你,很有安慰感。

清玄真人闭嘴了,檀香子反倒问他:你怎么不问我心魔是什么了?

看你不想说。

没什么不能说的,檀香子笑道,我这……我就是在里头血洗修真界了嘛,开不完的坟场,杀不完的滚滚人头,吃饭时都有人寻仇,仿佛日月都染上了一片烧也似得红……挺普通的灭世梦啊,修真的十个有五个都会有这种野望吧。

清玄真人闷闷道:这太苦闷了,我就受不了。

是啊,可苦闷,檀香子也赞同,所以只好偷东西研究八卦解闷,为即将到来的可悲命运寻找调剂——说来,你知道偷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吗,真人?

清玄真人摇头:不晓得。

以后告诉你!檀香子嘻嘻笑道,在他膝盖上缩成一团,美美地睡了。




又是一百年过去,清玄真人寿元只剩两百,他还是混吃等死,反正心满意足。可他不出门寻天下事,天下事却依旧纷纷扰扰,无相门近来也有些惶恐,人人都在说五大派的千机一夜之间被血洗,安安静静,竟然没有一个求救能发出来。灭门不可怕,可千机这样的大派都死的无声无息,不能怪无相门这种二流门派担忧。

清玄真人把这事跟檀香子说了,忧心忡忡。

你也不要偷东西了最近,他告诫道,免得不小心跟着一起被杀掉了。

檀香子却还是心很大:我不是说了?只要我不想死,没人杀得了我!

清玄真人使劲儿打他腿:叫你吹!叫你吹!

可檀香子今天却不反抗,让他又停了:你怎么啦?心事重重的。

檀香子想了半晌,从芥子袋掏了一阵,掏出一把光寒如水的长剑来,剑柄上有着千丝万缕的银刻,镶一颗鸽血红的宝石,石中藏了一尾鱼,正在缓慢游动。给你,檀香子把剑递给他,拿着防身罢!

这是赃物吧,清玄真人很警惕,我拿着,不会在三天内被原主找上门捏死吗?

不会不会,檀香子笑道,这不是赃物,是我的本命法宝,你且安心拿着。

你的本命法宝我拿着?那你呢?

我嘛,檀香子忽然面色一沉,不用它照样无往不利,倒不如说来个人阻止我一下还好。

他说完,又露出笑脸,摸了摸清玄真人的头发:别多想,好好呆着,别出门噢。

又捏诀跑了。

清玄真人一步踏出门,往外望去,天宫雕栏画栋绵延千里,云起云涌霞光万丈,如今却黯淡些,一派风雨欲来的模样。他忽然就有些害怕。

于是他又收回脚步,退入门中。




死的人愈来愈多了。

人心惶惶,无数修士前去探查,没有一个回来的。清玄真人听话的守着丹房,一步也不出去,檀香子倒是回来过一次,脸色还是不太好,清玄真人给他带了个玉佩,用来观测他的身体好坏。不许取下来啊,他叮嘱。

檀香子摩挲了那玉佩一会儿,笑了:从来都是我偷,第一次有人送我东西。

清玄真人道:你要是想要,我以后也送……多加小心。

檀香子挥挥手说晓得了。

清玄真人一生顺风顺水,现在忽然有些埋怨这点,因为这个,他抗压能力很差,只好每天苦苦守着自己的玉佩,担心来担心去。其实有什么好担心呢?修真本就是走钢丝,动辄粉身碎骨,道心不动,才是正道。可真等那玉佩碎了,清玄真人才觉得天旋地转,没顾得上多想,也没继续听话不出门,急匆匆的就御剑往那头赶。因为害怕,几次差点儿从剑上掉下去。

檀香子的玉佩是在小仙宫碎的,他到的时候,万盏琉璃灯依旧亮着,可是没有一点人声。

血从玉阶上流下来,淌到他脚边。

清玄真人深吸一口气,往上走,天梯不长,却仿佛走不完。

偌大的道场,站着的只剩一个人了。

清玄真人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那头便是一道剑光飞斩而下,他浑身僵硬,那鸽血缠丝剑却跳了出来,帮他挡了一下。

是你啊,那个人叹了口气,不是叫你不要出门?

清玄真人讷讷道:檀香子,怎么是你?

怎么是我?这我不早就和你说了嘛。檀香子依旧是在笑,却让清玄真人有些腿软:我是应劫而生,开起劫数之人,拖了六百年,也到头了。我撑不下去了,心魔白天也来,我怎么办?

清玄真人不知道说什么,说他能解决?他什么也不懂,只会炼丹,没这个资本。他忽然恨起自己的懒散,倘若努力一点,是不是有机会救这个人?

檀香子走到他跟前,衣襟没有沾染一点血迹,身上的香气似兰非兰,只有一双靴子,已经被血浸透。他微笑道:我猜接下来的剧情估计是各派联合灭我了,你回去吧,不要和我这种大魔王站在一起,让人误会。

误会什么呢?

没有什么可误会的。

清玄真人愣了一阵,慢慢往外走。

檀香子也不送他,只是安静站着。

接着他忽然笑了一声,在清玄真人身后唱了起来:无敌——是多么寂寞——

清玄真人眼眶一阵发酸,快步走出去了。




天劫一开,没谁能够幸免,无相门只是个二流门派,起先是自发,后来就是强行征人。妙法师姐是第一批去讨伐的,没回来,师兄暗恋她许久,沉默的跟着第二批去了,照旧没回来。清玄真人呆呆地看着炼丹房,那玉佩的碎片几乎在他掌心里被捏出血来。

可我只会炼丹,他想,我能怎么办?

他于是开始炼丹。

三十个日夜过去,清玄真人去了联盟的总部,应征参加第三批,但他修为不高,按理说是不能站前排的。

现在低而已,清玄真人面无表情,拿出丹丸,一股摄人的异香炸开,丸中隐约还有光华闪动,他一口吞了,没有半点悬念的晋级。

这种东西我还能炼,可以批量制造金丹到元婴的修士,现在我能坐下了吗?

他于是有了个位置。

也因此再见到檀香子的时候,对方还很心平气和的夸他:不愧是我看中的炼丹大师,潜力无穷啊!

清玄真人却笑不出来,只说:那你也知道我来做什么的罢。

知道啊,在场这么多人都是一个目标嘛,檀香子眨眨眼,可我叫你不要出门——我又没对无相门下手,你干嘛非来杀我?

这种伯仁之死的问题清玄真人也不想讨论了,虽说用对方的本命法宝攻击主人实在不太道德,但修士本来也没几个有道德的,他便捏着鸽血缠丝剑上了。

尽管他已经是元婴,和檀香子斗起来还是太吃力渺小,君不见连分神期都死在了对方手上?

檀香子和他来往百招,逗他玩似得,只是躲来躲去。

不要瞧不起炼丹的啊,清玄真人想,一点都不严肃。

他找准空隙刺过去,檀香子依旧笑着往后躲,与此同时,清玄真人咬碎了口中的丹丸。

快一点点也是快,是不是?

檀香子的衣上头次染血,身后的许多修士登时躁动起来,闻了血的鲨一般蠢蠢欲动,又被檀香子抬手一道天雷打了回去。

檀香子后退几步,重新站稳,有点儿气了:你……

话没说完,呕出血来,本来这点小伤实在不至于,但本命法宝受损,他本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这人啊,檀香子擦擦嘴角的血,这丹药能随便吃吗?再来几颗你也要完蛋的。为了杀我,不值得。

清玄真人咬牙呸了声,提剑再刺,不要命似得往嘴里塞,打到最后,檀香子都不是挡他,而是努力去掰开他的手了。

我真是服了你,檀香子道,你别吃了,我站着让你杀成不成?

清玄真人就放下剑来,两眼发红的看他。

干嘛非得杀我呢,我活这么久也很不容易啊!檀香子在那念叨。

清玄真人深呼吸,挥剑而下,当胸穿透。

血流了一地,檀香子终于站不住了,跪倒在地上,清玄真人便也蹲下来抱着他。

为什么呢,他想,他们之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他也不是除魔卫道为己任的人。

为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这个人早就不想活了罢,他竟然到今天才明白。

心魔也有破除日,可连心魔和真实都已经无法辨认,那又有什么意义?

只要我不想死,就没人杀得了我。

清玄真人把脑袋搁在檀香子肩膀上,半晌挤出一句:你混蛋。

我混蛋,檀香子磕磕绊绊道,我的错,可我就喜欢你一个,要是你都不来杀我,我也没办法了。我只愿意死在你手上。

其实后面我就后悔了,可没想到你那么聪明,还是来杀我了。

那股似兰非兰的香味让清玄真人有点儿想流眼泪。

清玄,檀香子忽然道,你知道偷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吗?

不知道。

凡俗和仙界的东西我都偷得,可没你厉害,清玄,你把我的心都偷走啦。

清玄真人这回是真流眼泪了:死到临头还在那里不正经。

死到临头还让我正经,太残忍了罢?檀香子微笑着说,可比这个还厉害的,也有呢。比偷心还厉害的,就是偷天。

清玄真人忽然有些慌乱:什么意思?

就是啊,檀香子伸手过去,摸摸他的脸:向天再借五百年……不然再过两百年,你也要死了,这回就不要那么懒散了,我的真人。往上看,清玄。

在他抬眼的那瞬,檀香子喟叹一声:死到临头还有膝枕,也不算白来了。

天边破开一线红。




纪清玄从野庙走出去,哑然的张开了嘴,他赶考路上夜宿此地,只待醒来继续,没想到能见到如此异象。昏暗的天被无边红光笼罩,如同白日,又像是生生在夜色中倾泼霞光,将世上最鲜明浓郁的红都涂抹上去。在红光的尽头,一点星光白带正急速落下,陀耶星的庞然即便是远隔千万里,也有着极度压迫的窒息感,像是要将这个世界都砸落殆尽,一并粉碎。但幻象终归是幻象,流星终究是过去了,只余下漫天红霞,久久不去,颠倒昼夜。

那红实在是太耀眼夺目,富有侵略性,纪清玄看了一会儿,忽然落下泪来。

不知怎么,他不想考了,收拾行李便打道回府。

纪家是大族,纪清玄上有哥哥继承家业,下有弟妹玩闹,就算一辈子做个富贵少爷也无妨,本来家里人也不支持他考功名,因为路上危险,京城更是危险。大家觉得纪清玄这傻乎乎的少爷,倒不如安乐享福,反正他一直命好,就该命好下去。

回了家,一阵的嘘寒问暖,便赶着给他操办婚事了。

纪清玄是个乖的,一向听话,这次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那流星震慑,总是魂游天外,也就顺着安排。

洞房花烛夜。

他等和新娘坐到一起,才回神,颇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新娘却开口了,是男声:我那妹妹和人私奔了,我是帮她蒙你的……说好了,不要打脸。

纪清玄浑身巨震,顾不及其他,直接用手挑了帕子。

盖头下是一张俊俏的脸,正定定看他,开始在笑,后头又不笑了。

这人轻声道:你悟了吗?

纪清玄眨眨眼,哭了:我不悟。

悟了便是长生久视,逍遥自在,你干嘛不悟。这里终归不是真的,是你想出来的。

他只是伸手摸到那张脸,手指发抖。

他哽咽道:我不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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