蹈海

因信称爱

神明八百万

大太刀安定设定。




我以前听人说啊,神明不流泪,但凡通了人性,庇佑一方,不能轻易哭泣,否则河水倒转,轻易覆灭庇佑之地。若是悲痛之极,也不能随意发泄,只能竭力忍耐,乃至大雨倾盆——这是不是真的?加州清光随意在殿堂下寻了块地方躺着,笑着转头问他,大和守安定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我就知道你也不懂。加州清光哼了声,倒也不在意,只是伸手摸了摸大和守安定的长发,心里想这比他认识的那个要长的多,倒是挺好看的,若有机会回去,也得叫他试试。对方身形也比他高,毕竟人家是太刀,个子高点,那也应当,就是站他旁边总叫清光感觉自己失了气势,因此相处时他基本选择一起坐着,虽说没什么用处——至少他高兴嘛。既然高兴了,他也免不了多说几句,就接着刚才的话头顺了下去,因为你只有灵性,却不通人性,纵然在神社里头日日月月年年岁岁,通了灵智,口吐人言,那也不叫通人性——喏,你看,那个小巫女负责擦拭你,今天又来啦,她也看不见你。

太刀大和守安定顺着他手指的地方望去,果然是那个小巫女,她每日前来,不擦拭的时候,就只望着他发呆。加州清光就笑话他,没准人家喜欢上你啦……不是说你啊,是说你的本身,神社里头的刀都有几分仙气,见得久了,眷恋上,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哪里会有人喜欢上刀。大和守安定语气平平的说,他虽然拥有人身许多年,却没一个人能看见他,说起话也不太顺畅,都是缓慢的调子,也听不出什么感情来。

那可多着呢,加州清光飞快的反驳他,我就知道一个,爱刀如命……可惜啦,要是我和你一样能庇佑主人,没准他还能再活长点。他语气仍旧轻快,看不出端倪,但大和守安定身为神社的奉纳刀,来往的人都是带着愿望来此,他虽尚无人性,却通人心,看出来,也不再追问。

思绪停了一时片刻,抬头问清光,你胸中戾气还没完全消去吗。

加州清光摆摆手,说,哪有那么容易,你要像我,走了几十年走不出一片小平房,还三番四次的被己方队友斩杀,没成怨灵就不错了,还指望立刻复原吗。

清光来到这神社也是意料之外的事,据他说,他跟着审神者去了池田屋那头的战场,却不慎被敌方斩杀。本以为就此一了百了,但没死,不知过了几年几月,又摇摇晃晃站起来,却是敌人白骨嶙峋的身躯,还没走上几步呢,便是一番厮杀声入耳,原来又是其他审神者和修正者在此交战,他刚准备和己方招个手,却被一刀斩下头颅——至此才想起自己并非正经刀灵模样,大约是被当做敌人了。

厄运还没到头,再次醒来又是如此,三番四次,怎么也走不出这一间矮矮小屋。尽管他自认已经看得开,也是心中满是怒意恨意,在这永不停息的混战地一边杀一边往外走,神智全失,只知道……他说的时候尴尬的停了下,只知道想着,临死前要去见见安定呗,也不知他死了没,没死还是见一见的好,便茫茫然的走。谁知道池田屋这里的间隙不稳定,又或者是哪个审神者触动机关,在一片乱流里把他抛到了这个神社——倒是也有大和守安定,只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

太刀大和守安定差点没把他也给斩了,当然,按照这边的说法应当是彻底净化,毕竟他此时残破不堪,浑浑噩噩,已经堪堪堕入黑暗,算得上是半个怨灵,却有几分胆色敢往神社里头走。但大约是他看着这神社守护者的眼神过于诧异、过于怀念、混沌中勉力挣扎出一线清醒的神色,两边一时半会倒是没打起来,良久,还是清光哑着嗓子出声,你不是他……安定可没那么高,真是的,我这气势就输了你一截啊。神社的守护者愣了半晌,脸上还是一片平淡无波,却把破破烂烂的加州清光捡了回神社。

总归是就这么住下了,一住就是三年五载。

加州清光倒是无所谓,反正暂且也找不到回去的方法,有人收留,有什么理由不留呢。在他说明之后,这位大和守安定倒是想出了办法,便慢慢的利用神社的灵气驱散他这段时间停留在身体内戾气血色,虽说见效很慢,但确实逐渐好转了。虽然同名同姓,这位跟他认识那位却绝非同一人——至少在日常打趣的时候,这位就绝对无法理解他开的玩笑,回嘴更不用想,干巴巴的正经回上一句,清光那可怜的笑话顿时就得在头衔前加个冷字。但他时不时也会来上那么几句有意思的,清光都搞不清对方是不是装的木讷来逗他,也懒得想,一块木头,总不能日日念它把它念出嬉笑怒骂来。

这里倒是个好地方,安静得很,常年积雪,周围若是有点细微声响,那也是林中鹿擦过叶片色声息,要不就是一路飞鸟。清光和安定一块儿坐在神社的台阶上头,他们都是灵,对寒冷的感触不明显,只是平静的听雪。纯白一片片的往下落,堆了清光的肩膀,遮在他的眉眼上,好想他已经以这个凝望远方的怀念眼神在此坐了百年。那些雪却只是在安定的身上擦过,直直的坠到地上,它们碰不到他——因为他不通人性,万物也没法沾了他的身,清光扭头看他一眼,突然握住他的手。

冷吗,他问。

太刀大和守安定迟疑了下,还是答,冷。

那还有救。

放了手,又回复之前悠闲的神色,要是你至今五感都无,那我看你还得等上百年才行。

你很看重我的人性。这话倒是说的有些奇怪,尽管安定本人没多想,拥有人性有什么好处吗?

清光刚准备回口,又沉默了,半晌才叹气。

你这么一说,其实倒也没什么好处,都是徒增烦恼……还不如当块无知无觉的铁块呢。你这样也挺好的,他伸手理了理大和守安定颈上的围巾,干干净净,平静自在,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倒也不错。就怕你日后总有天明白的时候我不在你旁边,失控也不好,你是空白,一笔重墨下去,透了纸背也就算了,直接划破才是麻烦。

大和守安定歪歪头,突然笑了下,这是难得景色,饶是清光也出现了一瞬间的呆滞。就听他接着说,可你总是要走的。

是啊,我要走,再几天就祭典了,我看了,跟我来的时候差不多,应该能找个办法回去。清光点点头,将手伸到心口慢慢覆盖上,知道吗安定,这里一直在痛……那最后一分戾气,在这里走不了的,我不回去,哪怕只是徒劳,但若是我不回去,这里将永远隐隐作痛。我该回去了,清闲这么久,我喜欢这里,但毕竟不属于这里,战场上的刀在神社呆不久,纵然我也想如你一般平静自在,那也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要是他还活着,大概也在等我。

小巫女今日也是匆匆跑进殿内,照旧看不见他们,路过时带来的冷风却让安定轻微颤抖了下,他诧异的张开手,头一次的,感到那寒意让他难以抵御。

虽说是几日就要分离,加州清光还是免不了露出他爱嘱咐的性子,拉着大和守安定慢慢的讲,又绕着神社看哪里疏漏——方寸之地,都看了五年了,他还是坚持继续。又跟大和守安定说那小巫女是个好孩子,估摸着以后也是照看你的,你要是能让她看见了,大家好好相处,抬头不见低头见嘛,如此这般的念了一堆,又整理了下殿内,这才点点头,算是放过了。

临别又握了握安定的手,轻声说,我走啦。

你走吧,记得控制心口戾气。大和守安定尽职尽责的提醒他。

知道知道,那——我真的走啦?

你倒是快走吧。

大和守安定叹气,难得推了他一把,再不走赶不上祭典了。

加州清光顺着雪路小道往下走,没再回头。


神社的守护者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雪中,这才慢慢走到殿内,他虽然无法出这神社,但却能调动一部分灵气帮助加州清光打开间隙回去,只是免不了要睡上一个长觉了。也没什么不好,他想起清光经常这么说,随遇而安吧,他也累了,虽然没什么大动作,却觉得疲惫至极。他过去从不曾觉得累,也不知什么是人情世故、爱恨情仇、欢喜悲伤——只觉得自己心口同清光一样,也在痛,大概也是什么戾气吧——睡一睡,也就能慢慢随着神社灵气净化了。

他于是便选了经常和清光一起坐着的台阶,靠着自己的肩,睡了过去。

雪落了下来,将他逐渐掩盖。

这一场春秋大梦也不知做了多久,醒了,也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梦,太刀大和守安定慢慢直起身子,有点茫然。神社还是那个神社,只是不知今夕是何年,他想叫清光来看看,怎么突然就是秋天了呢——话到嘴边,才想起人已经走了。

他又是一阵安静,倒是也不用思考什么,他是神社的刀,不是战场的刀,不必时刻为生存殚精竭虑。清光或许也折断了说不定,但对方早有这个心理准备,哪怕明知如此,也一心回去。他托着脸慢慢的想,脚步声传来,一个巫女打扮的中年女人愕然的看着他,手上提的物品啪的落下,面庞依稀能看出当年那个孩子的痕迹。

她能看见我了。

大和守安定想到,此时一滴雨滴了下来,落在他的眼侧,而后缓缓滑下。

我以前听人说啊,神明不流泪,但凡通了人性,庇佑一方,不能轻易哭泣,否则河水倒转,轻易覆灭庇佑之地。若是悲痛之极,也不能随意发泄,只能竭力忍耐,乃至大雨倾盆——这是不是真的?

不知道,他在心里又说了一遍,那些传言,大多是唬人的,此时降雨,大约也只是寻常。

只是他的心口阵痛依旧,耳畔都是雨声,还有巫女慢慢走来的脚步声,但却也听不太清。神社还是那个神社,安静得很,常年积雪,周围若是有点细微声响,那也是林中鹿擦过叶片色声息,要不就是一路飞鸟,他却再也难以察觉,耳边尽是人声流动。他过去从不曾听见这些祈愿声、交谈声、笑闹声,他过去仅有灵性,自然听不见人间的声音,现在却是天翻地覆了。大和守安定轻轻了擦了擦自己的脸,全是雨水,万物也不再与他隔阂,世间百色,皆添上他的眼中,他再也不干干净净、平静自在。


啊,他想,我明白了,这就是人心。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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