蹈海

因信称爱

99%

今年的最后一篇给我所有蝗过的纸片人们。

 


 

女孩子柔软的像蜜糖似的。他并非最优秀的那个,尽管也能用魔法,但熟练和生涩总归是有区别的。他的过去并不很鲜亮,是被从野兽的口下捡回来的,因为没有可依靠的,也就没有更多的选择。来这里也学习了两年多,他和周围的学生仍旧未打成一片,多多少少还是有几个朋友……就连他自个儿,也没想明白怎么和他的友人说上话的。他们四个组了个兴趣小组,专门研究失传的魔法,阿比盖尔是头儿,贵族出身,性子有些冷;埃文则比他小一点儿,个头也矮,笑起来甜蜜,法术的天分也好;以及和他关系最好的以赛亚,是他的老师的大弟子,同他的老师一块儿将他救下,对他多有照顾。他自觉能混进这个小团体算是得了眷顾,尽管对这个研究并不感兴趣,也还是每日报道。

埃文得了空也问他想要学会什么样的法术,他犹豫一阵,小声答:能叫我运气更好些,更幸福就好了。

埃文眨眨眼:有理!这个可能是终极目标了。

他实在也并未敷衍,前头他只是跟着双亲从战地的祖国逃亡来此,半途又遭遇了野兽……他并不期望在此道有多高的成就,至少学魔法能叫他做事方便些,从这点看,运气也该好些。他同这三人说不上有什么共性,客观来看也只是相貌好,女孩也这么和他说,夸赞他的美貌,叫他很是害羞起来。

女孩子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学园里,只有他们几个是心知肚明,因为研究出了差错,不知从哪儿传送来的:但她也是可爱又温柔,像是日暮时的玫瑰,仿佛被镀了层柔软的金色。她是完全理解我的!他心中悄悄地想,她多么好呀,经常和他一起外出探索,也送他各式礼物,在他回忆过去感到痛苦的时候,也总是能恰到好处的开解。他开始感到幸福,开始期待每天来到这个聚会的地方,尽管这儿已经不止是用于研究,更是她同他们一块儿游戏的地方。

她和他们四个关系都很好,说什么也都是恰到好处,好几次他想着或许是自己会错意,但过了集会时间她又单独来找他了。他的心不是冰做的,相反很脆弱,很柔软,像团春日的绒花,她的风一吹,他便投降。

到了后头,他也学会了心生妒忌,因为她同他们也约定去各处,有时候他不禁迷惑起来:她怎么能同时和这么多人一块儿呢?分身乏术也不行罢,她的的确确守约找了他,他也只得把怀疑吞入腹中,因觉得这好意同爱都是平白无故送给他的,他没有资格挑拣。

阿比盖尔也来找过他几次,可是他的私人时间并不多,往日倒是孤身一人算平常,可现在他要陪她。他满怀歉意的笑了,便离去。

冬日到来的时候,他们一块儿去森林中狩猎,锻炼法术的应用。他频繁的回忆起数年前他充满畏惧的瑟缩在獠牙下,与其说恐惧,更多是痛苦:他的父母一路送他到这里,现在都死了。他晓得死是什么意思,他见过的死人实在太多了,可它真的降临,他只觉得痛的心肺都缩紧。她似乎也发现了,轻柔的抱住他,安抚他,像安抚一头受惊的鹿。他抱着她,感受到她的温度和柔软,她只是满怀柔情、迷恋的看着他的面孔,诉说对他的理解同爱意:他确信对方不仅是喜爱他的面孔,也是爱他的灵魂,因她知晓他过去不为人知的一切伤痛,并且愿意叫它愈合。他学了许多法术,没有一样真正叫他幸福起来,可只要她仍旧爱他,他也不愿意想那些。

明年,他轻声道,我们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好不好?

她微笑着问他为什么。

我在这儿太久了,他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想看更广阔的世界……我以前没有时间仔细看,也想再回到祖国。

她只是轻柔的抚摸他的脊背,他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他实际已经不大记得故国的模样,他流着异邦的血脉,那里气候湿润温暖,总是春天。我想带你去春天,他说,我好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她甜蜜的笑了。

他们就这样静静的呆了好一会儿,而后她从他的怀中离开,慢慢往学院的方向走去。就要回去了吗?他迷惑的问,还未到集合的时候。但她一言不发,只是径直的在小道上行走,他着急了,快步上前想问问她,可她只是迷惑的看着眼前的他,并非不认识他了,只是似乎在迷惑他为何要挡在前面。真奇怪。她的声音变成一个他所不熟悉的语调,真奇怪,真奇怪,真奇怪。天地间似乎都在岩窟般反复回想着这句话。真奇怪,她的微笑柔软形同蜜糖,你不是已经很喜欢我了吗?

是的,他忽然感到了一种莫大的恐惧。

那么就已经结束了,她笑着说,我已经感到满足,攻略成功了。

他瞪着她,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你不和我一起去我的祖国了吗?

我记得你的约定,她说,我只要你的约定,我只要这天底下最幸福的一刻,我想你的时候,还是会看看过去和你高兴的时候。因为生活并不每时每刻都是好的,倘若结局是温柔的,过程受罪也不算什么,因而刚才就是结局了。我不要日后,不要所有的从今以后……那太多了,我的手不足以拿到那么多。我爱着你,你也爱着我,这不好么?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我还爱许许多多人,现在我同你之间已经功德圆满,我要去往下一个魂灵所在的地方。

她说完,又恢复了笑容同声音,轻柔道:真奇怪。

他只觉得一阵晕眩,还想说什么,却被捂住了嘴:他转过头去,看到了以赛亚的面孔。

他的师兄口型无声道:别出声。

他于是安静下来,想起数年前他被以赛亚和老师裹在毯子里,三个人一快儿坐马车回来。一股酸涩从他的喉咙里冒出来。在雪中,埃文和阿比盖尔也同样从树后走了出来。

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阿比盖尔蹙眉道,我的时间不多,她约了我喝茶,我马上要赶回去。临别前和你说一声,不要总这样傻。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那女人有问题,以赛亚道,她来的就很突兀,但是没人觉得奇怪……老师也不管,我们只能先观望。现在她似乎已经不再盯着你,因此我们已经把马同行李准备好,你今日就要走。离这里越远越好,因为我们也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

他张了张嘴:……你们要做什么?

他们只是安静的盯着他,每个人的身份背景都有所不同,只是同样的好相貌,与此时此刻无声的冷酷。

我们也想走,可我们和你不同,埃文为难的说,我们不好脱身,牵扯太多了。

他只是听着。

真奇怪,他心中忽然烧出股剧烈的悲哀,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任由他们为他打点后骑上马,而后匆匆离开。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的确确是个凡人,即便学会几多法术仍旧如此,因他感到他们的关怀,在过去这段时间里似乎完全不能够察觉:而即便如今他已意识到她的喜爱就如同空中楼阁一般虚幻,也仍旧怀有眷恋。

至少我也曾幸福过,他想。

以赛亚牵着马带他走了一段儿,这才温言道:你要离开这里,我们不想在接下来的行动中牵扯到你,你骑马往南方去,总会到有春天的地方。在未来你还要爱上更多的人,或许有一天也会尽数忘记这些魔法,因它无法赠与你真切的幸福,但会带来风。我和阿比盖尔也有着自己的责任,他的家族还指望他在这里捞到足够的资本和能力回去,埃文比我们的天分都高,他过去所呆的组织仍旧窥伺着学院,而我要为老师的心血保驾护航,我们没办法舍弃这些。对我们而言,魔法是必须的,没有魔法,我们的一切终有一日都要坍塌。可你不一样,他的师兄温和对他道,即便没有魔法,你也一定能够得到幸福。

其实我们都挺羡慕你的,以赛亚摇摇头,不说了,快走吧,她或许会发现。

至少我也曾幸福过,他想,现在也还是幸福的。

他于是在马背上静默的撞进雪中,从爱的魔法逃亡而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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